《白汀月柳妄之》[白汀月柳妄之] - 第4章

怪不得柳妄之大晚上跑出去,也不說上哪兒,還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
這到底算個什麼事兒?
沒來由地有些煩躁,用力推上抽屜,木頭相撞發出「砰」地一聲悶響,連搭在上面的指腹都跟着被震得微微發麻。
我面無表情地起身,打開柜子開始翻找洗澡換洗的衣服,找着找着,突然翻到一件柳妄之的襯衣。
虧之前我給他洗得乾乾淨淨,曬完之後熨得不起半點皺,然後小心掛在柜子里,方便他下次來就能直接拿去穿。
結果人家哪裡會念這點好,只想着別家芳庭閣樓里盈盈媚笑的美嬌娘。
我一把扯下那件白襯衣,連着衣架一起丟到椅子上,隨手抓了條睡裙扔進臉盆里,直接轉身去了浴室。
清涼的冷水淌在身上,把夏日的燥熱沖刷殆盡,我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漬,情緒也跟着慢慢冷卻下來。
搞什麼,我憑什麼不高興?
難道是柳妄之最近對我太好了,以至於讓我生出了一些溫柔繾綣的幻覺,險些就忘了我不過是白家贈給他的、一個供他予取予求的貢品罷了。
浴室里的鏡子起了層薄霧,我單手撐在洗手台上,隨手擦了把鏡面,注視着鏡子里濕噠噠的自己,突然想笑,「白汀月,你到底在想什麼?他是蛇,向來冷血無心,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鏡子里的自己也在笑着,好像在聽着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笑話。
熄燈後所有感官都變得靈敏起來,尤其是被子上沾着的那股淡淡的草木冷香。
我把被子掀開隨意扯了件長袖搭在肚子上,蜷着身體慢慢睡著了。
半夢半醒時,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摸我的臉,溫熱的手掌撫過額頭撥開碎發,手背貼着臉頰輕輕摩挲。
這隻手溫柔乾燥,帶着點若有若無的花香,像是春末夏初時開得正濃的牡丹。
我很想睜開眼看看面前的人是誰,但四肢乏力,眼皮如同壓了座山,無論怎麼使勁兒依舊還是動彈不得。
忽然間,那隻手停住了,貼着臉的手背翻成了掌心,細膩的五指緊貼着我光滑的皮膚慢慢往下滑過脖頸,然後五指收攏,突然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心裏一驚,終於反應過來——有人要殺我!
被扼住的喉嚨讓呼吸變得困難起來,心肺僅剩的氧氣也在隨之一點一點耗盡,我拚命的嘗試着掙扎,偏偏如同被釘住了四肢一樣怎麼也動不了!
窒息感鋪天蓋地,耳朵開始嗡嗡的耳鳴,我清晰的感覺到血液都湧上腦部,亂顫的舌尖在牙齒上磨蹭着,隨時都有被咬斷舌頭的風險。
不行,後山的事情還沒解決,白家的債也沒還乾淨,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做完,絕不能就這樣被人害了性命!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我用僅剩的零星半點的清明控制住了亂顫的牙關,用力合上頜骨,重重咬在自己的舌尖上!
伴隨着一陣刺痛,濃郁的鐵鏽味頓時瀰漫在口腔里,我艱難的咽下一口舌尖血,頓時所有思緒慢慢恢復了清晰,連帶着一直使不上勁的四肢,也在這瞬間跟着如釋重負。
我猛地一下睜開眼,一把抓住掐在我脖子上的那隻手,任由指甲陷進對方的皮肉里,同時迅速曲起膝蓋用力往對方的腹部一踹!
「啊——!」黑暗中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叫,掐住我脖子的那隻手鬆驟然鬆開了!
「咳咳,咳咳咳……」我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窒息太久,只覺得大腦昏沉眼前發黑,手腳冰涼發麻。
但我不敢停頓歇息,得到肢體自由的瞬間我連滾帶爬地往床頭櫃靠近,後面的女人看我想逃,眼疾手快又抓住了我的腳腕,拽着我用力往回拖!
她的力氣大到離譜,我的手好不容易夠到抽屜,她這一拖連我和柜子都一起跟着往後退,木製櫃腳蹭在地面,發出刺耳的一聲「吱啦」。
「還想逃呢,姐姐我勸你一句,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女人輕輕笑起來,媚滴滴的聲音讓人酥掉骨頭。
我扣着柜子邊緣的手指已經根根泛白,眼看着柜子快要倒下去,我迅速扣住把手借用它倒下的慣性拉開了櫃抽,而後直接把脫落的抽屜整個拽到面前,爭分奪秒的把手探進去胡亂摸索,終於,我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物件。
是柳妄之留給我的那把匕首!
「放開我!」嘴上是這麼喊的,同時卸了抓住床沿的力氣任由她把我拽過去。
眼看着黑暗中那抹窈窕的輪廓近在咫尺,我突然翻身猛地踹在她肩膀上,然後整個人撲上去,匕首橫在了她脖子前!
「別動。」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臟砰砰狂跳,抵在女人動脈上的匕首也在跟着微微顫抖,「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柳妄之為什麼要留這把匕首給我,他是不是早就料定了,今晚會有人來殺我?
可要是他明知道有人要殺我,又為什麼還把我一個人留在這!
「嗯?玩了這麼一會兒,你竟然還沒認出我來,真是讓人失望啊。」女人被我用匕首抵着脖子,還在嬌滴滴的笑,「不過,遊戲結束了。」
話音落下,我的後背突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像是瞬間被利刃刺入皮膚,猛地往下劃開皮肉!
「呃唔……」我臉色煞白,疼得渾身一顫,拿在手裡的匕首險些掉落。
女人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挑起我下巴,那雪白的指尖上,是塗了紅色指甲油的尖銳利爪。
「好夢,蛇伢女。」她湊到我耳邊輕笑,柔若無骨的聲音像是一擊炸藥,「轟」地一下在我腦海里炸開!
是她……是她!
我搖搖晃晃地往後摔下去,斑駁的月光從玻璃窗透進房間里,終於看清了她的面容。
煙柳眉,細長眼,紅唇勾着風情萬種的微笑——正是村長家那個妖嬈嫵媚的年輕女人,玉芝!
怎麼會是她?玉芝要是在這兒……柳妄之呢?
「你……你不是人?」我咬緊牙關,努力適應着背後的刺痛,手往身側偷偷摸索着,重新找回了我的匕首。
玉芝慢慢蹲下來,玉手托腮,手肘撐在白嫩的大腿上,如絲媚眼含笑望着躺在地上的我,「很驚訝么,我以為蛇君告訴你了呢。」
說著她嘆了口氣,語氣似乎很是惋惜,「真可惜啊,蛇君那張臉我很是中意,要不是任務在身,我恨不得直接把他綁到我床上,好好兒享用個幾天幾夜再說,呵呵呵……」
這女人果然真看上了柳妄之,不管是白天那會兒還是現在,都恨不得把那點慾念全部都貼在臉上。
柳妄之那人確實好看得不可方物,可要是被她這樣的人惦念……我沒來由的噁心。
玉芝似乎沉浸在對柳妄之的幻想當中,我額角滿是冷汗,就這樣靜靜地注視着她,手裡的匕首越攥越緊。
機不可失,下一秒我手肘撐地猛地直起身子,顧不得後背的疼痛,利落地揮動匕首朝着她划過去!
玉芝蹲下的高度正好方便了我突襲,她捂着臉尖叫一聲,腳步凌亂地往後退開好幾步!
「蛇伢女你竟然敢傷我的臉!」玉芝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滿頭青絲眼見着染上了火一樣的紅色,一雙尖耳朵從發間冒出來,身後甩着三條鮮艷的尾巴。
這模樣……像是狐狸!
我震驚不已,沒想到村長的年輕老婆,竟然是個紅毛狐狸!
「傷臉之仇不共戴天,給我去死吧!」玉芝的臉上長出了尖尖的狐狸嘴,抖開身後三條巨大的尾巴,伸出利爪朝我撲過來!
我瞳孔一縮,飛快地打了個滾躲到床的另一邊,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握着匕首向她猛扎過去!
為了活命我什麼也顧不了了,沒有柳妄之,我只能靠這把匕首保命!
寒刃的光在月下一閃,玉芝眸光一動,下一秒一團火紅的靈力從她手中拋出,瞬間擋掉了我的攻擊,匕首也跟着飛了出去。
我驟然兩手空空,看着唯一能防身的東西落在了三步之外,渾身血液瞬間涼了個透。
「哈哈哈,蛇君的匕首再厲害,一樣也救不了……呃、呃啊……」
玉芝大笑着閃身過來,眼看利爪離我的臉近在咫尺,突然間她臉上的傷口淌出黑血,接着身子一僵,驀然嘔出一大口烏黑濃稠的血來。
柳妄之的匕首竟真如他所說,的的確確帶了毒,而眼下,玉芝身上的毒開始發作了!
趁着她踉踉蹌蹌難以站穩腳步,我驚慌失措地繞開她,快步跑到一旁重新撿起那把匕首。
轉身的一瞬間,忽然有一隻胳膊搭上我的肩膀,我下意識反手拍開那條手臂,整個人直接撲過去用慣性把對方壓倒在地,左手摁着那人的胸口,右手高高舉起了匕首!
寒光微閃,利刃紮下去的瞬間,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是我。」一張如玉如啄的臉驀然出現在眼前,眼底的紅痣晃得人心顫,「白汀月,別怕,我回來了。」
第四十七章:手上籌碼
醇酒般的嗓音在一片黑暗中驀然響起,磁性的音色帶着明顯的胸腔共鳴。
我喘着氣倏然微怔,這才發現左手摁住的胸膛不似女人那般飽滿柔軟,反而堅硬結實,蘊藏着蓬勃的力量感。
「柳……柳妄之?」我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聲音有些抖,整顆心臟還在慌亂不安地用力跳動。
對方並沒有回答我,只聽「嗒」的一聲,他打了個響指,包裹着黑暗的房間頓時亮起了燈。
暖黃的光亮驟然填滿視野,視線清晰的瞬間,我驀地對上了一雙深若桃花潭水般的眼睛。
「看清了么?」柳妄之被我騎在腰間壓在地上,一臉平靜的望着我,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腕骨骨節,「冷靜點,自己人。」
腦子裡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我長長舒出一口氣,手一松,匕首「噹啷」掉在地上,緊接着壓在心底的憤意竄上胸口,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蜷縮攥緊,用力一拳砸在柳妄之的胸膛。
「你是哪門子的自己人!」我咬牙切齒,胸口隨着溫怒劇烈起伏,「明知道有人要來殺我,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甚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留給我。」說著又是一拳,「你這也算是自己人的話,那我謝謝你!」
不安、焦慮與氣憤交織在一起,和死裡逃生的恐懼化作洪流,滔滔不絕的從心口裡宣洩出來。
柳妄之安靜地躺在地上,任由我捶打出氣,直到我慢慢停了手,腰背一軟趴在他胸前悶聲不動了,才是慢慢坐起來,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探入髮絲縫隙里,輕輕揉着我的後腦勺,「發泄完了?」
情緒叫囂過後慢慢冷卻下來,我面無表情的靠在他肩膀上,兩手垂落,不去抱他,「你就不怕,她真的殺了我么。」
「不會,她殺不了你。」柳妄之捏了捏我的後頸,像是安撫炸毛的小貓,「我留了匕首給你,相信你能保護好自己。」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認為我一定能從一個狐妖的手上躲過暗殺,就算他給我的匕首再鋒利,淬了再狠厲的毒,可我不過只是區區一個凡人而已,要是玉芝沒有輕視我,打一開始就用靈力壓制我,那現在他懷中的白汀月,大概已經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了吧。
「蛇君大人,您可真是看得起我呢。」我不冷不熱的說著,抬手想要推開他,可他箍在我腰間的手如同鐵鏈一樣,掙了半天掙不脫,反而扯到了背上的傷。
「嘶……」我低呼一聲,猛地咬緊下唇,冷汗迅速蘊滿額頭。
「別動,哪兒受傷了?」柳妄之俊如遠山的眉微微蹙起,把我從懷裡拉出來,撥開我散在背後的頭髮,查看我受傷的脊背。
火辣的劇痛蔓延在皮膚表面,我看不到身後的傷口,只知道自己整個背都在腫脹發麻。
柳妄之眼中神色驀然冷了下來,白玉雕琢的臉龐如同結了層薄霜。
他托着我的大腿,讓我掛在他身上抱着我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桌邊拉開椅子輕輕把我放下,冷着臉轉身,看向倒在窗邊還在渾身抽搐的玉芝。
「膽子挺大,竟敢闖到這兒來。」柳妄之邁開長腿,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微垂的桃花潭裡宛若冰封三尺,「哪只手傷的她,給你個機會,自己說。」
玉芝如花似玉的臉此時已經蒼白如紙,眼底和嘴唇呈現接近烏黑的深紫色,濃稠的黑血從猙獰外翻的傷口裡流出來,跟嘴角的血跡匯成一片。
她睜着驚恐的雙目,眼睜睜看着柳妄之朝她走來,每靠近一步,她渾身就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一下。
「求、求您……不……不要、呃啊……殺我。」毒素摧殘着玉芝的五臟六腑,既沒有立刻要了她的命,反而讓她陷入無限的難熬和痛苦。
柳妄之駐足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嗓音冰冷:「閣樓上的東西被你藏哪兒了,你又是為誰賣命?」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瑟縮成一團的玉芝,聞言不由一怔,原來柳妄之今天晚上不是去跟女人幽會,而是上村長家的閣樓探查情況去了。
之前在村長家的庭院里,他一直抬頭往閣樓上看,我還以為他在看那美嬌娘,沒想到,閣樓上的美女連帶着閣樓本身,竟然都有問題。
「咳……咳咳……在,暗、暗室……」玉芝咳了幾聲,咽下喉嚨里的毒血,虛弱又艱難地朝着柳妄之爬過去,「我……我錯了,求、求蛇君……賜解藥……」
柳妄之垂眸注視着玉芝朝他伸過來的爪子,微抬腳尖,面無情緒的把那塗著紅丹蔻的玉手踩在腳下,眸光冷漠,「你傷了我身邊人,還敢問我討解藥?狐妖都像你這般恬不知恥么?」
我從沒見過柳妄之的臉色冷成這樣,那漠然無情的眼神像是藏了冰錐子似的,光光對視一眼,就能讓人打心底開始渾身發寒。
現在看來,我爸當時得罪了他,他是真的沒有在同他計較,否則我也不會現在才見識到他真正冷漠起來,竟是這個模樣。
玉芝的手被踩得動彈不得,她痛苦地捂住手臂,不甘地垂死掙扎,「不……您不要、殺我,除了閣樓的暗室……我、我還有個消息……關於那個、您一直在……在追尋的東西……」
這話什麼意思?柳妄之在找東西,我怎麼從來沒聽他提過?
「是么。」柳妄之微微蹙眉,挪開了踩在她手上的鞋尖,「你怎麼知道,我在尋什麼東西?」
「咳咳……呵……」玉芝艱難地抬起臉,笑了笑,又嘔出一口血,「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您在尋……」
「閉嘴。」柳妄之微眯着眼,帶着點警告的意味,「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姑且放你條活路。」
「不,我不能說……」玉芝仰頭望着他,眼裡噙着抹狡黠,「我親自……親自帶您去,到那兒之前,您……都不能殺我。」
本來還懷疑玉芝是胡說八道,可柳妄之竟然就這樣鬆了口,看來是真的有那麼回事。我皺着眉盯着滿臉血污的玉芝,心想她不愧是只狐狸,心思還真是狡猾得很。
柳妄之思忖片刻,漠然地看着她:「行,我給你解藥。但你若動歪心思,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作後悔。」
玉芝露出了一抹欣喜的表情,手掌摳在地上挪動身子,艱難得去夠那顆柳妄之丟在地上的藥丸。
所以他這是……放過她了?就單單憑這一句話?我搭在桌上的手蜷縮起來,失落的目光慢慢垂下,暗暗掂量着自己的命到底幾斤幾兩,竟還抵不過一個辨不了真假的消息。
「呃啊——!」
頹喪的思緒還沒轉完,突然間玉芝發出了一聲慘寰的尖叫,我抬眼一看,便見她扶着牆慢慢倒回地上,身後綻開一片血花!
柳妄之依舊面色冷峻地站在原處,不過……手中多了條火紅的狐狸尾巴。
「柳、柳妄之?!」我騰地一下站起,動作太猛突然又扯到傷口,疼得我一顫,捂着肩膀趴在桌邊。
聽到我這邊的動靜,柳妄之微微側頭,眼裡沒什麼情緒:「她死不了。既然是個交易,手上就得握着點籌碼。」
說完,他偏過臉看向捂着尾巴痛哭的女人,「你傷了白汀月,我拿你條尾巴。你若還想要這東西,明天中午,讓村長親自上門來取。」
這不是一時衝動,是為了村長和後山的事兒。
我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打算,表情微愕,慢慢又坐回了椅子上。
玉芝鬥不過柳妄之,再憤怨也不敢吱聲,只好轉身變作一隻火紅的大狐狸,撞開玻璃跳出窗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第四十八章:蛇的規矩
房間里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不知哪個草叢裡藏着的夏蟲,在有一聲沒一聲的鳴叫。
柳妄之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前回眸,我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這樣毫無準備的跟他打了個照面。
這蛇今晚過於讓我驚詫,他的冷漠,他的強勢,讓我覺得即是陌生,又好像已經習以為常。
複雜的心緒卡在心殼兒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手指摳在木椅坐墊的邊緣,偏過頭錯開他的視線。
柳妄之眼中的冷意已經散去,又恢復了那副寡淡的模樣,他反手施了個小法術,攥在修長指間的火紅狐尾變作光點隱去,連帶着掌心裏的血跡也化為烏有,整隻手潔白得如同塊兒潤澤的冷玉。
見我又一次躲開他的目光,他往床邊邁了一步,微敞着腿坐在床緣望着我,下巴微抬,隨意解開幾顆襯衣紐扣,另一隻手掌心朝上,隔着距離伸向我:「過來。」
要是換作平時,我可能會乖乖走過去,但是今天,我偏偏不想。
於是當做沒聽見似的,保持着整個身子側對他的姿勢,頭也沒抬一下。
柳妄之看我沒搭理他,微微挑眉,放下手從床邊站起來,長腿信步踱到我面前,一手閑散的插着兜兒,另一手搭在我的頭頂,揉了揉我凌亂的頭髮:「怎麼,還在生氣?」
我歪頭甩開他的手,偏着臉低垂視線不看他,也不跟他說話。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忽然穿過我的腰間,直接握着我的腰整個把我抱起來。
忽然的失重讓我嚇了一跳,兩隻手條件反射的迅速攀上對方的脖子,兩腿也下意識夾住對方精瘦有力的腰,整個人跟只樹袋熊一樣掛在了對方身上。
「你……!」當前狀態沒有躲避的空間,我迫不得已注視着那雙清濯濯的桃花眼,正好撞上他眼裡那抹輕挑淺淡的笑意,心底那股才壓下去不久的無名火,頓時又控制不住隱隱往上冒出來。
柳妄之單手托着我的臀,另一手扣着我的後腦勺,垂着眼睫在我唇上親了一下,低聲道:「好了,不是奪了她條尾巴替你出氣了么,嗯?」
「替我出氣?」我雙腿掛在他腰間,微蹙着眉注視着他,「你確定不是為了後山的事兒,亦或……為了你自己?」
柳妄之極輕地扯了下唇角,眉間噙着抹漫不經心:「都有。」
倒是承認得挺痛快,連花點心思哄騙我一下,都似乎不屑去做。
「那你又何必這樣說。」我鬆開他的脖子,環抱起胳膊,「籌碼和交易而已,我於你而言不也是這樣么?所以你明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還是什麼也不說就走了。」
「那如果我明着告訴你,今晚可能有人要來找你麻煩,甚至還會威脅你的性命,難道你知道這些就不會害怕,不會被襲擊了么?」柳妄之靜靜看着我,眼裡平淡無波,「就算是告訴你了,也不會改變任何事實,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而我,也不可能總是一直守着你。」
這些話過於直白,甚至都不屑在空氣里打個彎兒。明明差點被殺的人是我,忽然間又好像理虧的人也變成了我。
其實我不能否認,他說的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就算他提前告訴了我這些,玉芝還是會奉命潛入我家,而如果那時的我太過防備,說不定玉芝會從中看出什麼端倪,從而也就不會那麼輕視我,更不會讓我有近身的機會。
至於最後那句話……更是真實得過於蒼白了。
我抿着唇,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本來還浮着火苗的眼慢慢垂了下去,蘊着溫怒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兩手重新搭着他的肩膀,趴在肩頭不動了。
柳妄之見我放軟了身子,估摸着我應該是意識到了某些問題,眼裡閃過點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後一言不發的單手托着我跨過翻到的床頭櫃,走到書桌旁拉開抽屜,拿出了消炎用的碘伏和棉簽,轉頭折回了床邊。
我看他只拿了碘伏,小聲嘀咕着提醒:「等下,旁邊抽屜里還有紅花油。」
柳妄之挑起長睫瞥了我一眼,那把沉醇的嗓音沒什麼情緒的道:「紅花油是跌打葯,不治開放性創傷。」
「……」嘖,這蛇懂的還挺多。我抿了抿嘴,默默趴回肩頭。
柳妄之抱着我走回床邊,把我放在腿上背對着他,然後一點點撩起我的衣服,用沾了碘伏的棉簽輕柔地清理我後背的傷口,「之前說要教你一些我的規矩,今晚的事情,便是第一條。」
「什麼?」碘伏沾上撕裂的傷口,火辣的刺痛讓我脊背一顫,連他剛才的話也沒能聽清。
柳妄之把沾了污血的棉簽丟掉,又重新拿了一根,垂着眼睫認真蘸取藥水:「白汀月,記住,無論任何時候,你能全心信任的人,永遠只有你自己。」
所以他的規矩,不是我之前胡思亂想的那些?我微怔,連碘伏塗在傷口上也不覺得痛了。
「比如現在。」他塗抹藥水的手稍一用力,棉簽摁在我的傷口上,「你這樣輕易把後背暴露給我,就不怕我會傷害你么。」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我痛得驚呼一聲,人差點從他腿上彈起來,我捂着肩膀轉頭瞪着他,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棉簽,嘴硬道:「不一樣,那是我知道你不像後山的那些孽障,你不會傷害我。」
「是么,那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你不也生氣了么?」柳妄之挑眉笑了下,語氣一如既往的寡淡,「所以這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二點,不要過於依賴別人,哪怕是我。」
「噗通」,我的心臟像是一顆被扔入大海的石子,帶着沉重彷徨的心緒開始慢慢下墜。
我從來都知道這蛇並不是溫柔體貼、可以動談感情的人,可我不能否認,無論是在處理後山這些事上,亦或平淡的生活里,甚至是遇見危險的時候,我似乎總是下意識的想去依賴他。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且不說自己與他究竟是個什麼關係,但眼下我和他相處的狀態只是基於有着一個約定,那如果某天有了比我更感興趣的人或事,他還會這麼護着我,還會對我好么?
答案是未知的,可他的那些話話,絕對有着不會改變的道理。
「我知道了。」我咬着下唇轉回身,不再去看那張總是惑人心魄、引人不覺靠近的臉。
好像這樣,就能把我和他中間的那條界限畫得更加分明一些。
柳妄之不再做聲,安靜地把我背上的五道爪印用碘伏擦洗乾淨,然後自己靠着床頭軟枕,讓我躺在他懷裡,抬起蘊滿柔和靈力的手掌,輕輕覆上我的背。
清涼溫和的靈力慢慢滲透傷口,驅散了火辣的灼燒感和所有不適,我慢慢閉上眼,抱着變得堅硬的心,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背上的傷口已經痊癒了。
房間里滿地的狼藉已經被收拾過,破掉的玻璃窗也煥然一新。
柳妄之比我起得早,我睜眼的時候就看到他坐在對面椅子上,桌面搭着昨天被我甩出來的那件白襯衣。
聽到我翻身起來的聲音,他微微偏頭看過來,抖開那件白襯衣,目光意味深長的落在我身上:「這件衣服,怎麼放在這兒?」
我正趿着鞋的腳一頓,抬眼看着他:「額,昨天洗澡的時候拿錯了。」
說著故作鎮定地走到他旁邊,拿起桌上的發圈綁頭髮。
「是么。」柳妄之順手攬過我的腰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手貼着我細膩的大腿慢慢往上滑,「既然拿出來了,不如穿給我看看?」
我兩手攏着頭髮,皮筋叼在嘴裏,聞言一愣,立馬側頭朝他瞪圓了眼,耳尖肉眼可見的着慢慢紅了。
這、這蛇果然就正經不了多久……一大早的又開始了!
正打算揶揄他兩句,才剛開口,房門就被人在外面敲響了。
我趕緊從柳妄之腿上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問了聲:「誰、誰呀?」
門外沉默了兩秒,響起夢月冷淡的聲音:「出來。村長來了,點名要見你。」
第四十九章:水雲清君
拉開門的時候,夢月已經不在門外了。
昨晚上我房裡鬧了這麼大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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