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安靜下來了。
程糯又蹲了下去，裴皓靠在牆壁上，倆人久久的沒有說話。
程糯心裏亂作一團，不知道是因為擔憂芸芸，還是心驚星星的改變，抑或是因為星星的那些話。
或者，都有。
「什麼時候的事？」
程糯緩緩抬頭看着裴皓：「我記得他以前……愛笑，是霸道，但從來都是講理的。」
現在怎麼會做出拐帶孩子，推倒孩子的事來呢，僅僅是為了報復大人嗎？
「從知道我們關係……結束以後，他發了幾天高燒，醒了就再沒有提過你，我還以為……以為他放下了。
是我沒有教育好他。」
裴皓的聲音同樣充滿疲倦和無奈。
程糯苦笑着搖搖頭：「和你沒有關係。」
裴皓看了程糯一眼，沒再接話。
星星變成今天的樣子，兩人都難辭其咎，現在糾結誰的責任更大，沒有意義。
……老陳接到命令，趕緊守在醫院出口，果然看見星星奔了出來，他立馬跟了上去。
星星覺察到後面有人，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着老陳。
孩子的臉紅腫的明顯，老陳看着都心疼，他看星星不說話，但也沒跑，看樣子不算抵觸自己。
他便試探的拉着孩子的手，小心的查看他的臉，柔聲問：「爸爸打你了？
很疼吧。」
星星把頭別向一邊，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下來。
再嚴厲的責問、再失望的眼神，他都受得起，輕飄飄的一句關心，卻讓他立馬破了防。
眼淚像開了閥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老陳把星星拉進懷裡，拍着背安撫：「乖孩子，哭吧，有叔叔陪着你啊。」
星星雙手環着老陳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嗚嗚的悶聲哭得停不下來。
老陳嘆了口氣，輕輕的拍打着他。
半晌後，哭聲漸弱，老陳輕輕的撥了撥星星的額發，躬身看他：「叔叔帶你去吃東西吧，吃你最喜歡的那家甜品好不好，叔叔請你？」
星星紅腫着眼睛低着頭，嘟囔了一句：「不要。」
老陳見孩子願意說話了，心下鬆了一口氣：「不喜歡呀？
那吃別的，火鍋怎麼樣，辣一身的汗，可爽了。」
星星：「你才幾個工資呀。」
老陳哈哈一笑：「顧……我的工資不算低，你敞開吃都沒事兒。」
說著去簽星星的手，被星星利落的躲開了。
「怎麼了？」
老陳有點摸不透這孩子的心思。
說著目光移到孩子緊緊捏着的手上，指尖竟然有幾處乾涸的血跡。
「怎麼了，你的手？」
老陳又去拉星星的手：「讓叔叔看看。」
星星不從，老陳沉下臉：「聽叔叔的話，讓叔叔看看。」
星星看着老陳的關切神色，才顫巍巍的把手伸出來，鬆開手心。
一道觸目的傷口！
老陳神色一變：「這怎麼弄的？
很疼吧，快，去上藥！」
說著就拉着星星往醫院走。
星星執拗的站着：「不去。」
老陳：「這傷口不知道多深呢？
萬一感染了怎麼辦？
聽話，叔叔帶你去清洗一下，上點葯。」
星星朝急診的方向望了一眼：「我不去。」
老陳隨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嘆了口氣，蹲下來扶着星星的肩：「叔叔帶你去別的醫院？」
星星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換藥室里，護士一邊清洗傷口一邊責備老陳。
「你們做家長的也是，心太大了，哪裡能讓孩子劃這麼大的傷口還不及時送醫院處理呀，這要是感染了，或者破傷風啥的，後果嚴重得很吶。
你看你，這得縫針！」
星星另一隻手死死的抓着衣角，忍着疼，蜷在老陳懷裡，聽老陳一個勁的給護士陪不是，說給她添麻煩了。
「縫了針，三天後來換藥，傷口絕對不能沾水，最好也不要使力，還好疤痕在手心，要是在手背，可夠難看的。
不過也別太擔心，等一下叫醫生叔叔給你縫好看一點啊。」
護士看星星一直微微發著抖，便又說著寬慰他的話。
星星縫了四針，包紮的時候，他問醫生能不能別扎繃帶，用個創可貼什麼的貼住就行，被醫生白了一眼，喝了一句「胡鬧」，想想不放心，又叮囑老陳：「一定要看好，小孩子都愛美，別讓他胡來。」
老陳連連點頭：「是是是，辛苦了辛苦了。」
除了醫院，老陳一路念叨：「醫生說的話你都聽進去沒有，手千萬要注意，別沾水，別用力，在學校同學多了，一定要保護好，被磕着碰着，還有啊，我聽說有傷口要忌口的，別吃辛辣的食物，時間到了叔叔再帶你來換藥……」星星嘀咕了一句：「你有完沒完。」
老陳拍了一把星星的頭：「說你還不樂意了，現在去哪兒，小祖宗你說了算。」
星星被拍得一個趔趄，初起是惱怒，隨即是沁人心脾的舒心。
裴皓可從來沒用這種方式和他相處過。
星星抬頭看着老陳：「老陳，你做我爸爸吧。」
97 心有餘悸老陳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他連連擺手：「我還想在你家多干幾年拿退休金呢，你可別禍害我啊！」
星星扯了扯嘴角笑了：「瞧你那點出息。」
老陳搭着星星的肩：「走吧，問你也是白搭，我做主，帶你去吃東西！」
「哪有心情……」老陳把星星塞進轎車，帶到附近一個餐廳。
星星看了看面前的筷子，又看了看自己裹着紗布的右手，再看看老陳。
老陳一拍腦門：「瞧我這糊塗樣兒，我找服務員要勺子吧。」
星星左手拿起筷子往盤子里撮：「別了，能行。」
夾了幾次，沒吃到多少。
老陳嘆了一口氣，坐到星星旁邊，抬手喂他。
星星眼眶突然又紅了。
「愣着幹嘛，張嘴呀。」
老陳催促。
星星眨巴着眼：「他都沒有餵過我吃飯。」
老陳眉梢都是笑意：「你快打住吧，你再這樣我真的要被顧總開了。」
老陳：「咱倆是緣分，你知道嗎，叔叔以前給別人家開車，那家也有一個小孩，皮得不得了誒，坐車從來不老實，不系安全帶，還在車上打鬧，有時我提醒老闆讓孩子坐下注意安全吧，那老闆還說，如果出了事故，證明是我開車技術不行！
你說氣人不氣人。
後來到了顧總這裡，開了好幾年後，看到三四歲的你，我就那個擔心呀，怕你也是那樣的皮孩子，誰知道呢，你真是乖得不得了，我記得你剛來時，那時候夏天吧，每次你上車都給我帶零食，有幾次還給我帶冰棍兒，說吃了可涼快了。
可是我要開車呀，不方便吃，全都放化了。」
「冰棍兒雖然沒吃到，但叔叔心裏一樣甜呀，你可招人喜歡了。」
老陳慈愛的看着星星。
「可是他們為什麼不要我？」
老陳的誇讚並沒有讓星星覺得好受，反而更加失落。
「他們沒有不要你，你們家的事吧，叔叔多少也知道一些，你記得的，你四歲那年剛回來的時候，喬小姐原本就是要走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留下了，還和顧總……後來喬小姐離開，這個結果你應該早就知道呀，只是延遲了一段時間而已。
再說你爸，他要再婚，是很正常的，但這些不代表他們不要你了，你要接受這種改變啊。」
星星：「可是他們從來不和我說這些，他們……當我是小孩子，什麼也不懂，從來不問我的意見。」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啊，沒有哪個家長是十全十美的，你也試着站在他們的角度為他們考慮一下呢？」
星星看着老陳：「叔叔家也有難念的經嗎？」
老陳誇張的嘆了一口氣：「有啊，我那不聽話的女兒，在學校早戀吶，你說叔叔糟心不糟心？
可能在她眼裡，我也是一個不通人情的父親吧。」
星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原諒他們一次。」
「真乖，你真是很懂事啊。
吃吧，要涼了。」
————另一邊醫院的急診室。
程糯緊盯着急診室緊閉的大門，愁容滿面。
裴皓在她斜後方，不時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手機鈴聲響起，程糯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震動多時，她才手腳僵硬的掏出手機，看也沒看，點了接通：「喂？」
宋雲城小心翼翼的問：「芸芸……接到了嗎？」
程糯看了一眼急診室，弱弱的回：「嗯，接到了。」
宋雲城：「你們在哪裡，我去接你？」
程糯：「不用了。」
不等宋雲城說別的，程糯便掛了電話。
裴皓雖然沒聽清電話的內容，但對面是個男聲，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收回想要去扶程糯的手。
急診室的門終於開了，芸芸躺在病床上推了出來。
程糯立馬站起來，然而雙腿麻木，一個趔趄差點撲到地上：「芸芸！
怎麼樣了？
醫生，她怎麼昏迷了？」
她跌跌撞撞站穩，看見芸芸頭纏着繃帶，閉着眼睛，眼角還有淚痕，臉上有未擦拭乾凈的血跡，整個畫面簡直讓程糯覺得觸目驚心。
醫生：「縫合傷口打了麻藥，現在還沒醒，腦CT做過，正常，你們不用太擔心。」
程糯緊緊的抓住床的護欄：「醫生，她有心臟病的，有沒有檢查一下？」
醫生淡定的說：「目前來看除了頭部的傷口，身體其他部位一切正常，現在去病房輸水，要上心電監測儀，我們會隨時關注病患的情況。」
程糯到此才淺淺的鬆了一口氣，護着芸芸去了病房。
病房裡，醫生離去之後，程糯坐在病床邊，輕輕的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