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阮清，將門世家嫡七子。三歲寫詩，九歲成文，十歲被我爹送進軍營哭爹喊娘，十一歲變成活死人迫不得已送回來。

換我爹的話來說就是阮家的狗站起來都能打兩套拳，只我一個舞不了刀弄不了槍。

包欠，我真的上不了戰場啊爹T^T

2.無獨有偶，在我爹說教我的時候我知道了江無涯，江家三子文墨世家裡的二愣子。走關係塞進了皇子伴讀，文章寫的平平無奇，騎射切磋把皇子揍的嗷嗷叫，被宮裡攆回來氣得他爹直翻白眼。

江無涯。我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笑了一下。

有點意思。

3.京城就這麼大，世家抱團又有微妙的避嫌。宮宴上阮江兩家大人互訴衷腸，我和江無涯一見如故強強攜手搗了皇宮我們能找到的所有螞蟻窩。我正覺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桃花潭水汪送李，結果我聽見他和他爹說那小姑娘叫個啥。

?

4.文武實際上還是有點面和心不和的，比如我爹有時候會把江無涯偷到我家，把我從江家牆根底下扔進去，讓我跟江大人大眼瞪小眼。

敵不動我動。

我不動聲色理理寬袖向他拱手。

「晚輩阮清見過江大人。」

他沒說話，看了看有四五個我高的牆，又看看我。「你怎麼進來的。」

「呃。被我爹扔進來的。」

5.日子挺相安無事的，我爹偷孩子扔孩子我跟江大人學習中庸周易，看不懂就只管念，用硃筆勾了一串又一串。

江無涯跟着我爹軍營里來軍營里，論事文章里多了幾分果敢和沸騰難冷的血。

有時候遲了，他不回家就在我房裡睡，眼睛亮晶晶的，坐在階上。

他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他說，至今猶憶李將軍。

他說，吾一夫當關，他萬夫莫開。

雜七雜八的詩往我腦袋裡塞，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含含糊糊應他兩句。他事多不滿意，推我一把。

「阮清你快說我念的怎麼樣…不是你別在這睡啊!」

6.我又被送進學堂了。是世家合辦的，沒有去國子監。

我爹不把我往江家牆裡扔，也不拐江無涯了。那幾天趕上我掉牙，說話漏風。我問他。

「花生什麼樹了?」

陽春三月，他表情比雪也陰寒，搖了搖頭，眼睛向上看，又瞟了一眼高牆什麼都沒有說就讓我去祠堂里跪着抄族譜。

不勝數的將軍，或死在沙場，或亡於政權。政權。我腦海里映出了我爹看的高牆，有一個黑色的「鷂子」。

我悚然，筆沒抓穩甩一身墨點。我想起那本就算我勾爛紙江大人也不講的帝王將相。

阮江兩家確實走得進了些。

皇宮宴上，那雙眸烙進我骨頭裡。

這是我第一次跟皇上對上，儘管只是他養的一隻鳥。

7.學堂默認給各家嫡子嫡女授課，我看見明斬樓的時候還小小驚了一把。

也不熟，只不過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庶子明斬樓長得俊沒好出身，嫡兄嫡姐家裡欺負了外頭欺負，庶子也能踩兩腳大家都知道。我沒見過幾次，卻也知道他模樣，跟樹下挨打的娃一模一樣。

「明家男兒少，庶子也來上學了。」

說話的是新配的書童竹青，看見我盯着看就開口。

我沒說話，抬抬下巴讓竹青攆開那群人。

倒也不是裝深沉，主要掉牙。來上學之前剛被姊姊捏着臉笑話。

那群姐兒哥兒面面相覷，朝我點點頭壓下疑慮離開，露出樹下的可憐蛋。咬着襟口嗚嗚咽咽，平白讓人覺得是剛滿月就淋雨的狸奴。

「行了，沒事就別哭了。衣服上的鞋印拍一拍，要不然回去你姨娘要心疼。」

怕知心大哥哥形象敗露，我擋住了嘴上的豁口。他含着淚看我，拍拍衣服就走開。

唉，別太感謝哥。

8.我爹說皇上敲打他。讓他管好言行，也管好其他的言行。原話也不是這樣，但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說最難猜的就是帝王心，江叔悄悄跟我說過。

不知道哪個詞惹了他讓他暴跳如雷，我耳房裡幾百冊書被他喊人倒在地上。

那年是我十六歲的冬天，學堂里拿糕點哄被孤立了的明斬樓讓他喊我阮哥，他還是對我不冷不熱的一句多謝阮公子，收起糕點慢慢一個人撐傘回家。路過的馬車總會「不小心」抽他一鞭子。

那年是我十六歲的冬天。江無涯盲人摸象地練，被我爹指教那幾次也讓他摸出個門道，天天拽着我上街尋那些持強凌弱的人打，給他上藥他總呲牙咧嘴的。

幾百冊的書，到頭是火。

我怔愣地看着那火卷開我的書，夏天曬書時滾進的一片葉也被冬天的火燒焦。

「文官有什麼用!」

「動動嘴皮子，噹噹長舌婦 真以為能救國?!」

「來福你別燒了!讓他自己來!一本一本地燒，燒不完不許回去!」

書上說，父母命，行勿緩。我木着臉跪在火旁。

燒死我自己。

9.燒完書以後，我連夜高燒，昏昏沉沉睡了三個月又是春三月。

青帳金木床，我空洞洞地看着屋頂。

大哥在我床邊坐着，小刀刷刷刷雕出一個兔子蘋果。

「爹也是為你好，咱家都是武將。到了官場上相互護持，你當文官可不一樣了，文官可沒幾個看咱們順眼的。」

語氣里有點埋怨和勸解。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說話。昏睡里被灌下的葯太苦了，從我舌根苦到心底，娘怎麼沒有喂我糖?

我問我自己。心裏有了淺薄的怨和恨，可我卻不知道該恨誰該怨誰。

書上說孝親敬長，原來我怨恨的只能是我自己。

10.我是阮清，將門世家嫡七子。三歲寫詩，九歲成文，十歲被我爹送進軍營哭爹喊娘，十一歲變成活死人迫不得已送回來。認識無獨有偶的江無涯，認識大雪地里挨打的明斬樓，十三歲花朝節飛花令贏下魁首，百壇花雕酒堆在阮府酒窖。

十六歲藏書被我一炬火燒盡，十七歲再入軍營。

塞外的黃沙磨平我骨，

刀劍磨開我執筆的繭。

十七歲我覺察出軍師匪心，向我爹請兵去打關隘。

阮七領的第一支兵我平靜的坐在鳳闕上。幾里外伏兵十萬，幾尺後狼子野心。和蠻人斗心機沒意思，佯作敗在，再逃竄，等到追擊落入窠臼後，火油滾石。

我都瞞着他。山石上，我勒回了馬對上他的難以置信。

「楚軍師，認罪吧，勾連蠻人強擄阮氏清，被其發現將計就計。

「信件，我可都留着呢」

「烏鴉傳信，你們倒是會玩」

寒光一點逼心口，無鞘劍橫擋金火迸賤，逼他割膝。我甩腕鋒刃抹了他的脖子，血星星點點落在我面上。這是我第一次親手殺人，第一次引導了幾萬人的死。

那年我十七歲，膝蓋被廢難再領兵只好回京養傷。我在病榻上想，爹動動嘴皮子，動動心眼也有用。我演的這一齣戲，每一個人，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我先寫的劇本，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棋子。

「公子清，年十七，初戰即大捷殺逆賊，謂虎父無犬子。惜惡人一劍損膝，不再留軍。」

11.回京城的那一日沒有興師動眾，一輛馬車，一隊人，從戰場搖到了京城門口。我爹以犬子無能受傷，免了大臣接見。聖上也體貼，暫時免了入宮，所以馬車直接回了阮府。娘領着姨娘，姊妹接我，用一個輪椅。

聖上御賜。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又清清嗓子讓他們把我放到輪椅上。

「聖上大恩大德，不嫌我無能，不怪我父允我出征，還贈輪椅轎輦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