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君也愣了一下。然後眼淚就一顆顆開始往下落。

周沫看着哭泣的秦湘君，有些不明所以。

他慌亂的問道：「秦姨，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起來呢？」

秦湘君看着有些慌亂的周沫，眼淚掉的更厲害了。

慌亂的周沫連忙上前幫她擦去眼淚。只是這眼淚越擦越多，怎麼也擦不幹凈。

「秦姨，我真的沒被別人欺負。你看，我好好的。身上也沒缺少啥零件。真的。」說著周沫還捲起袖子在秦湘君面前晃了晃。

然而秦湘君的眼淚卻並非因此而落。而是周沫那親切的言語，和關心的神態。就像數年前那般如對待親人一般的態度。不再似平常那般，連說句話都覺得多餘。要麼不開口，開口便是惡語相向。極傷人心。

只是這短暫的親近，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但願能夠長久一些。

這久違的親切感也讓她不忍心結束。眼睛裏的淚珠也似知她心意一般沒有停下。這讓她面前的少年郎更加慌亂與心疼。

只是周沫也沒啥辦法，只能不停的伸手給她擦拭眼淚。

過了好一會，秦湘君收了眼淚。臉色紅撲撲的抬頭偷瞄了一眼周沫。

不該如此的，剛才的情景，似乎有些不合長輩身份。

「那個……飯菜…已經燒好了，我們吃飯去吧。」

秦湘君的聲音很低，應該是有些不好意思。

周沫對此卻沒有在意。她不哭就好。

「走吧，好長時間沒嘗過秦姨的手藝了。」

兩人移步到大廳。餐桌上七八道菜肴，份量不大，但都很是精美。足見秦湘君用心。

兩人坐下之後，秦湘君的貼身婢女在一旁侍奉着。她也在打量着少爺。今天的少爺太反常了。

做為秦湘君的貼身侍女，她可知道自家夫人因為這位少爺流過多少眼淚。她甚至有些替自家夫人憤憤不平。只是她一個婢女，不敢對此事置喙而已。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並不怎麼和諧。周沫不知道該和秦湘君聊些什麼。秦湘君也似是有心事一般沒有說話。

不過秦湘君的廚藝確實沒得說。一桌子飯菜，有大半被他掃蕩入腹。這倒是讓秦湘君很開心。

「沫兒今天還要回國子監嗎？」吃過飯之後秦湘君開口問道。

周沫想了想：「不回去了吧，在家休息幾天。多陪陪秦姨。」

秦湘君面色一喜。但隨即又擺出一副平常的樣子。

「哦，不去也罷，什麼狗屁國子監，在那裡三年了也沒把沫兒教好。不如我們自己請先生在家學吧。」

周沫苦笑一聲，道：「秦姨，這倒怨不得人家國子監。以前你家沫兒自己不上進，換了誰來也教不好啊。」

不過話說回來，周沫與秦湘君疏離也是從三四年前開始的。這讓秦湘君對國子監有些怨氣。這怨氣生的毫無道理，國子監算是無辜躺槍了。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穿堂而過，門外一絲絲秋雨落下。秦湘君讓白芷將碗筷收拾了，自己起身來到了門口。

雨水逐漸打濕青石鋪成的地面。

秦湘君突然想到飯前周沫說的那句話。

殘荷聽雨。

然後她轉頭對周沫說道：「沫兒，咱們去湖邊看看吧。」

她的話很小聲，帶着一股不自信的溫柔。畢竟周沫三年來對她可謂極為反感。今天的周沫雖像是改變了態度。但貿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她還是有些不自信。

「啊？這會兒去湖邊嗎？下雨了啊。」

「哦……」

聽到周沫不太想去的樣子。秦湘君應了一聲。繼續看着門外的雨景。略微有些失落。

而正在收拾碗筷的白芷看了周沫一眼。心中有些惱他。惱他讓自家夫人難過。

周沫看了一眼略帶不忿的白芷，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秦湘君。然後站起來走到她身後。

「走吧秦姨，去看看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啊？」

他怎麼突然又同意了？

周沫沒給她反應時間，直接誇出房門向著內湖走去。只是當他走了兩步之後，見秦湘君還在愣愣的看着他沒有挪步。

她就伸手拉起秦湘君雪白的手腕。

「走啦秦姨，別發獃了。」

「啊？哦。」

這個時節，在細雨中行走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周沫也感受着雨絲打在落在肩頭的靜謐。

兩人來到湖邊的涼亭。

秦湘君看着湖面。又看了看身旁的周沫。這一刻她覺得很享受。

然後她開口說道：「殘荷聽雨，真的是好美的意境。不過每年湖面上的這些荷花荷葉真正枯萎之後，府里都會請人將這些枝葉給打撈出去的。」

周沫這才知道秦湘君為什麼想來看看湖面。

「若是秦姨喜歡那就留着唄。反正它們最後也會在水中腐爛分解。並不會影響來年的荷花生長。」

秦湘君搖搖頭：「算了，意境優美是一回事，欣賞一次就夠了。現實中的景象又是另一回事。等到深秋時節，湖面上綠意退盡留下一片枯枝敗葉，滿是頹敗之景。看的人也會心煩。」

「嘿嘿，原來秦姨是位喜歡燭火安詳月滿西樓的文藝美人。」

秦湘君臉色一紅，微微白了他一眼。但也沒有訓斥他略失分寸的言語。

周沫也沒有在意，繼續開口說道：「其實這是一首七言律詩，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

「李商隱寫的。這貨總是喜歡寫這種情意綿綿，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算是個老情種了。」

秦湘君：「李商隱？這是哪位大家？我怎麼沒聽過？還是是國子監哪位夫子嗎？」

周沫搖搖頭，沒有解釋。

秦湘君沒有再追問，不過對於這首詩，她倒是很喜歡。

周沫：「以前秦姨為了照顧我，花了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便沒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後秦姨若是喜歡這些，我便經常帶你去參加些詩會詞會什麼的。」

秦湘君聽到他這些言語，低下頭眼睛再次泛起淚光。受周沫母親所託，這些年照顧他說不上受了多少苦，畢竟是將相之家，養一個孩子沒那麼辛苦。

只是秦湘君心細，性格即溫柔又帶些執拗。關於周沫的事情總是願意多想一些，多準備一些。所以，一個周沫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心神。

可即便如此，周沫還是成了扶不上牆的爛泥。性格也變得跋扈急躁。

可今天的周沫突然變得懂事了，這些年受的委屈也在這一刻變得難以抑制。總是不自覺的想要流淚。

「好了秦姨，怎麼又哭起來了呢？」周沫再次伸手拭去她的眼淚。

秦湘君沒有回答，臉上帶着還未擦乾淨的淚珠後退一步。

笑着對周沫說道：「沫兒，咱們回去吧。」

「不想再看看這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