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黜龍] - 第25章 坊裏行(13)(2)

氣應當軍民公用,宛如鑄鐵既可為犁也可為劍一般,但其實就是,天底下的鐵總是不多的,想要用之於民,總得先用之於軍,等天下太平了,就可以鑄劍為犁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天下總是不能穩穩噹噹的太平,所以也就一直是當劍的多,鑄犁的少。」
「而且特別奇怪的一點是,按照巡檢之前所言,天地元氣反而跟天下太平負相關,似乎只有大爭之世,人人頭破血流時才會充盈起來,稍微太平一二,反而稀少。」張行繼續表達了不解。「這點委實難懂。」
「這點我倒是有些猜測,未必是你說的那樣。」白有思微微一笑。「不過這個話題有些大了,等你修為上去了,慢慢就會懂了……只說一個穩定,你對東都到底怎麽看?此間只有我二人,說實話就行。」
「很奇怪。」張行認真思索後回復道。「假設東都是一個壺,此時看起來很安靜,就是那種雲在青天水在壺,大家各有所居、分毫不亂的感覺,可居於其中,卻又覺得烏雲密布、暗流洶湧起來……市井間動輒殺戮,中間的聰明人更不惜錢財勢力早就想跳出去,上面的人更是卯足了勁準備是廝殺,更別說咱們都知道,算算時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東夷大敗的事情就要卷到東都裏來了。」
「拖不了了。」白有思搖頭道。「東夷求和的使者已經快到了,除此之外,你是從北面逃回來的,南面兩支水師全師而還,還帶回了兩三萬殘兵敗將,現如今在徐州一帶……不過,其中沒有上五軍。」
「這就是我感到尤其奇怪的地方了……」張行也是幽幽一嘆。「那就是照着道理而言,無論是誰,都該覺得這壺水本不該沸的。」
白有思微微挑眉:「怎麽說,為什麽覺得這壺水不該沸呢?」
「能怎麽說?先帝吞東齊、下南陳、壓服北荒,巫族殘餘、妖族二島、東夷五十州全都來朝賀,恍惚間有一統天下,使乾坤安定的趨勢,那照理說,天下應該是趨於平定的,就連這東都城也不過是二十年前剛剛修的,連東夷兩場全勝後都要主動過來求和……換言之,這壺水才剛剛裝進去而已。」張行認真以對。「敢問巡檢,一壺剛剛裝進去的水,如何便要沸了?如何敢信它要沸?但偏偏真就是覺得水變熱了。」
「是啊,這也是天下人都驚疑的所在。」白有思難得感慨。「莫說先帝,便是聖人在位前十年,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財政一日日變好,國家權威一日日變盛……所以,不止你不懂,連我也實在是不懂,這般大局在手,兩征東夷為何都敗那麽慘,楊逆為何又要謀反?局勢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水壺下面到底是誰燒的這把火?燒的劈柴又是哪裏來的?」
張行沉默以對。
「算了,本來是我問你,結果我的感慨一點也不少。」白有思在座中回過神來笑對。「不過,你入京不過大半月,不過看了幾本書、沖了一條脈、做了十多日凈街虎,便能有這些看法、見識和問題,也著實嚇人,委實是個人才。」
張行沉默了一下,還是在月下問了出來:「白巡檢,我不太明白,這算是在考校我嗎?若是我有些見識,還有些用,便替我勞累一二,洗清我嫌疑?否則,就不管了?」
「不是。」白有思將手中長劍擺正,笑容更盛。「考校自然是考校,但與這個案子還有你的牽扯無關,我既然來了,是非對錯,自然要問到底的……因為你畢竟是我的人,真殺了無辜婦孺也該是我一劍串了掛起來,真若是被人欺壓了受了冤屈,同樣該是我來替你出頭……整個靖安台都知道我這個規矩。」
張行心下大定,同時也陡然醒悟,為何白日那位柴常檢聽到自己是白有思安排的工作後會是那副模樣了。
而白有思打量了一下對方,卻又繼續寬慰:「張行,你且放心……我為強,你為弱,我居上,你居下……這個世道,若說是強盡能庇弱,上盡能庇下,也是胡扯,但於我這裏,卻總能顧及眼前是非,庇佑方寸之地的,只要你心中坦蕩,我斷不會讓你做個悶死壺裏的鯉魚,連躍都躍不出來的。」
說著白有思終於收起長劍,站起身來,轉過身來,卻又回笑:「我要走了,可有什麽文華天成要送我嗎?」
張行心中微有衝動,幾乎張口欲言,但終究只是哂笑:「白巡檢說笑了……還有,下次來找我,直接把我喊起來就行,不必屋頂上站這麽久。」
白有思點點頭,下一刻只是輕輕一躍,便忽的消失在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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