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黜龍] - 第9章 踉蹌行 (9)(2)

七日便速速平定叛亂,可為此事,前線幾乎全師而喪,而東都周邊三河腹地與更遠的淮上,總計十七郡俱遭兵亂……這麽大的事情,世叔自西京過來,難道絲毫不知嗎?」
其餘人都還靜默無聲,正牽著馬看熱鬧的張行卻忽然表情生動了起來,繼而死死盯住了說話的二人。
「竟然有此事?」李樞立即就在馬上攤手,狀若感慨。「我是從晉陽轉紅山過來的,委實不知。」
「原來如此。」白有思點點頭,圖窮匕見。「那世叔必然也不知道,楊慎起事後曾假世叔之名,對外宣揚你是他帳下謀主……並在被擒後對家父說,恨不從世叔之策,專心向東,以手中糧草和其父生前軍中威名為籌,輕易收攏前線二十萬精銳,然後據東境、中原三十郡,再取河北二十郡,彼時人心動搖,則天下輕易可圖,反而被東都與陛下迷了眼。」
話到此處,似乎雙方再無迴轉餘地,雄伯南與胡彥各自伸手按住了腰中兵器,雙方隨從也各自緊張,倒是徐世英雖然年輕,卻依舊含笑自若,四下張望,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等他一不留神看到了冷冷看向此處的張行時,還乾笑了一下。
「楊慎這個人,我只以為他色厲膽薄、好謀少斷,卻不料還有這份小人心腸,臨死都要挑撥離間。」李樞當場嘆了口氣。「不過,咱們倆家世代相交,令尊與我簡直是至親的兄弟一般,斷不會讓我受冤屈的……不然,海捕文書都該下來了吧?」
白有思一聲不吭。
李樞捻須追問了一句:「賢侄女可有海捕文書?」
白有思緩緩搖頭。
「既如此,我就不耽誤賢侄女公幹了。」李樞見狀微微一拱手,居然直接擦身而過,去旁邊上了一匹馬,然後打馬越過對方,孤身向前。
雄、徐二人見狀,也一凜一笑,依著葫蘆畫瓢,各自上馬,昂然出動,隨即,身後數十騎各自就位,也緩緩緊隨,就從白有思、秦寶與胡彥兩側慢慢越過。
兩側十餘騎錦衣捕快一起望向中間,胡彥更是雙目炯炯,但白有思卻一直沒有吭聲。
直到兩隊人馬交錯完成,這位年輕的女巡檢方才調轉馬頭,微微拱手示意:「世叔此去北荒,風波險惡,望牢記家國風物,一路平安。」
「賢侄女也是。」李樞駐馬相顧,語調悠遠。「待見到你父,替我轉贈一言……就說天下紛紛,如我這等廢人願賭服輸,自甘遊盪江湖,倒也沒什麽可計較的。但像他那種才智之士,居於廟堂之中,若不能好生輔佐明君,使天下重新安定,將來怕是要被天下人瞧不起的。」
女巡檢點了點頭,依然沒有什麽失措改容之態。
可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塵埃落定之時,忽然又有人開口了:
「李先生稍待!」
眾人循聲望去,赫然是那個被所有人忽略掉的潰兵軍漢,此時居然牽著兩匹馬走了過來。「這兩匹馬,我恐怕受不下,請先生和徐大郎拿走吧!」
雄伯南當即作色,徐大郎也難得訕訕。
倒是李樞,依然面不改色:「好漢是因為軍國事怨恨起我了嗎?」
「沒有這回事。」張行直接牽馬從女巡檢身側走過,來到李樞跟前,言語從容。「軍國大事,風雲變幻,真要怨,可怨的人太多了,我有什麽可怨閣下的呢?再說了,萬事萬物以人為本,閣下明顯比那楊慎更懂這個道理……」
「好一個以人為本!」聞得此言,這李樞忍不住在馬上仰天長嘆,聲震於野。「連一個中壘軍的正卒都知道這個道理,可嘆多少關隴王公貴族,誌大才疏,渾然不覺!明明幾十年前還氣吞萬裏如虎!」
「可要是不怨,為何要還馬?」雄伯南聞言愈發焦躁,忍不住插嘴。
「我是活人,當然可以不怨。」張行回頭看了眼樹下,平靜對上此人。「但我那夥伴,生前就是個魯直的混蛋性子,如今又死了,也不好悔改學習的,心裏怕是要怨的……我是怕他不願意坐李先生給的馬。」
李樞連連搖頭,復又點了點頭,直接打馬縱去。
雄伯南也一時氣急,卻只是甩了一馬鞭,然後匆匆尾隨而去。
還是徐大郎,忍不住低頭笑對:「你這軍漢何必不識好歹……這自是我徐家的馬,你兄弟怨李先生倒也罷了,不會怨我的吧?」
「徐大郎。」張行撒手放下韁繩,認真拱手。「謝你好意……也送你一句話,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你如此材資,為何要因為自己豪強之身屢屢自輕自賤呢?時間長了,假的怕也成真的了……便是無奈投身江湖草莽,也該自愛一些。」
說著,直接空手轉身回去了。
徐大郎怔怔看着這名萍水相逢的軍漢背影,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一直到對方回到樹底坐下,才幹笑了一聲,扭頭打馬引眾而去。
須臾片刻,一群江湖豪傑便走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一眾錦衣騎士和一個髒兮兮的軍漢,外加一具屍首而已。
當然,還有半河瑟瑟,半河紅。
PS:感謝書友有生皆苦的打賞,這是本書第22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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