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是2018年立冬已經過去4天了。

葉城不如7號立冬當天，夾雜雪花的凜冽風寒冰刺骨。

醫院聽到颳風，總是以「悲」字開頭，「哀」字收尾。

經氣象預報的多重轉變，最終顯示這幾天氣溫將會升高，而後是持續降溫，迎來寒冬。

窗戶上霧氣液化成一滴水珠，順着一頭向另一頭極力奔去，沿途凝結，似有傳染性，玻璃上滿是一顆顆盛滿落日餘暉金黃色的水滴。搖曳的枯樹活像水墨畫。

凄涼的少女被抽出靈魂般神色懨懨地癱軟在醫院的鐵長椅上，側頭靠着窗戶，髮絲粘上水珠，卻並未察覺，待她不再倚靠窗戶發現玻璃被她倚靠的那一片失去了濕潤。

她給人一種由人囚禁於高塔的凄涼與破碎感。

刺鼻的消毒水縈繞在鼻腔，墨發披在纖細無力的肩膀，被水珠順勢歸宿般浸濕一小片，厚重的齊劉海遮住了她的半張臉，看不清五官，神秘的叫人想揭開面紗目睹真容，屆時又讓人不禁吐槽起她對髮型的品味不佳。

少女幾分遲緩地活動快要凍僵的手，可它就像安了鐵，機械地攥緊手裡的東西，那東西不滿她的粗魯以待，惡趣味劃傷了她的手指，血珠冒出，為她營養不良的身體雪上加霜。

她下意識鬆了手。

手指微不足道的刺痛勉強將她從發愣中拉回殘酷的現實，木訥的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到地板上。

那是一張一小時前剛得出的檢測報告單。

偏頭髮愣。

正是愣神的幾秒，地板上的白紙黑字不可避免地被行人匆匆瞄到。

等她回神掀起眼皮，便不出所料地捕捉到那些人眼裡溢滿的同情，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走廊不大，有迴音，他們低語的聲音傳入少女的耳蝸，尤為刺耳。

隱約幾個關鍵詞。

譬如:

——「看着年紀也不大，怎麼就得了這種病?」

——「家人也不知道在哪，孤身一人的，可憐的孩子。」

他們這樣說，是因為白紙黑字上赫然寫着四個大字。

【癌症晚期】

那些人走了，女孩的左耳依然能夠聽到狹窄走廊四壁的回聲。

壓下心底的窘迫，她面上沒什麼情緒的彎腰撿起紙張。潔白的紙上浸了點她的血珠，那血珠的落點恰巧是一串字體的結尾:「死亡」。

彷彿以鮮血淋漓的生命收尾。

將紙張藏在藍白條的病號服里，掖了掖衣角。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醫院。醒來便被醫生告知她的死期將至。這一小時里，擠破腦袋皆是一無所獲，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茫然抬起僵硬的手觸碰額頭纏了兩圈的繃帶，回想起唐醫生的話，默默嘆氣。

她失憶了。

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不記得她的父母，不記得她的家，更不記得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無可救藥得癌症晚期的是她，又好似是別人，與她沒有半毛錢關係。

當得知自己癌症還是晚期的時候，內心波瀾不驚，冷靜的不可思議。甚至莫名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輕鬆，以及解脫。

儘管是失憶了，這種感覺依然如此。

可想而知，她失憶前的生活是多麼痛苦憋屈和不順。

但令她無措與恐慌的，是被告知頭部由利器撞擊導致的喪失記憶，亦有心理上的一部分原因。

那種無人情愫苦難，彷彿被世界拋棄的深深無力感侵蝕她的靈魂。

十個小時前，她因車禍事故被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

唐醫生將人從死門關硬生生拉回來，卻難料死亡仍然在一年後降臨，那只是時間問題。

死期將於一年後的今天到來。

她來時，身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和錢財，加之失憶，無人問津，聯繫不上家屬。

醫院規定，三天內必須繳費。

唐醫生人很好，為她寬限一周，並且幫忙試圖聯繫親屬。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給人一種熟悉感。

她垂簾沉吟片刻，扶着窗戶猛的站起，可窗戶上的水珠叫她的手忙不着打滑，差點摔倒。

長達一小時姿勢的不變換，她的雙腿和大腦缺氧，腳底板更是觸電般的麻。頭暈目眩中，被迫跌坐回原位。

她的腳踝微微發顫，嘴唇煞白，鼻樑沁着一層薄汗，再度嘗試起身。

環顧周遭，她所在的13樓的群潮中沒有幾個眼熟的人。

應當去別的樓層看一下有沒有眼熟的，興許可以刺激大腦記起一些。

醫院燈光昏暗，少女恰如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走着。

走廊的另一邊盡頭，是兩起紅燈的手術室。

外面烏泱泱聚集許多家屬。

有的白髮老人抱頭痛哭，有的中年人漠不關心，有的年輕人急着給保險公司打電話，要求賠償。

外面發生的一切，被手術門隔絕。

直到，手術室的紅燈驀地變綠。

穿戴嚴謹的主刀醫生手上的塑膠手套未來得及摘掉，浸滿鮮血的手舉在身前。

他大聲詢問:「誰是病人家屬?」

家屬們一擁而上。

醫生遺憾地搖搖頭，「我們儘力了。」

不可置信的三秒後，痛哭聲響徹整個走廊，貫徹到她的耳畔。

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她的鼻子陡然發酸，哭聲牽動我平靜的情緒又升起酸楚的蕩漾。

死亡面前，人類是那麼渺小，僅能做的就是接受命運。

她像個活死人，四處飄蕩走進電梯，按下11樓。

途中經過12樓，又是陣陣哀嚎，充斥整個醫院。

「叮——」

十一樓到了，這一層，倒是出奇的安靜。

正想按下一層的按鈕，見眼前人，我的手停在按鈕上。

一位身着護士服的護士推着病床進來，瞧見我，先是一愣，隨後朝她禮貌點。軲轆摩擦地的聲音越過縫隙進來。

她敏銳地捕捉到護士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懼，也點頭回應。

護士按下負一樓的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