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寒門宰相] - 第2章 押司上門(2)

」趙押司言道。
「押司,你別逼我。」章越退後了一步,但見下一刻他將菜刀上的血朝臉上一抹,扯著嗓子大呼:「救命啊救命!押司殺人了!」
「救命啊!」
眾人吃了一驚,這少年方才是兇狠的樣子,但這一刻呼救要多慫有多慫。這畫風轉得太快,眾人一時適應不來。
外頭徘徊不前的街坊鄰居聽到章越的呼救都是靠近了。
「押司,他還是個孩子啊!」
「高抬貴手!」
「都見了血,造孽呢!」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氣喘吁吁地喊道:「休動我家三哥!」
果真章實急匆匆地趕來,衝過人群,先護在章越身前,轉頭看見章越關切地問道:「三哥,如何了?傷到沒有?」
章越看着章實如此,手裏菜刀一丟大哭道:「哥哥,我險些就要被趙押司賣給山裏給人作契兒契弟了。若不是你回來我就差點見不到你了。」
章越如此大哭,即是害怕也是誇張多些。他知道兄長性子有些懦弱,之前趙押司屢次欺上門來,他總是想着如何息事寧人,若是不逼到了極處絕對不肯與人翻臉。
章實看見章越一臉血汙,額上青筋爆出回過頭來,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道:「押司,方才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竟敢動三哥,我與你拚了!」
趙押司冷笑道:「誰要動一個孩子,章大郎莫要亂說,在縣裏壞了我的名聲!」
章實對一旁在屋外墊著腳尖看風頭的男子道:「曹保正,我求你主持公道!」
屋外早圍了不少人,曹保正被章實叫住,猶如貓被人拿住了背心般身子一縮。
但既被叫住,只能硬著頭皮,勉強走進屋來。
曹保正留着三縷長須,身材微微發福滿臉笑容地向趙押司行禮。
趙押司卻伸手一止道:「保正有禮了,此事與你無關。」
保正本是要上前唱諾,但為趙押司一伸手嘴巴張了張又重新合攏起來,訕笑兩聲連連稱是。
保正轉過身忙對一旁的章實道:「此屋即已作價抵給了押司,那就聽人家吩咐了。三郎年紀小被人嚇得口不擇言也是有的事,章大郎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面對保正的臨陣倒戈,章越氣得仰起頭看向章實。
一旁被章越砍的潑皮也不捂著傷口哭了,一個筋斗從地上爬起道:「章大郎,我不過與你家三哥好好說話,怎知被砍了一刀,險些丟了性命,這筆帳怎麽算?」
此人話剛說完,即被趙押司罵道:「滾出去!」
「諾。」此人昂然轉身邁步出屋,身上的血還一路滴溜著。
章實轉頭對章越道:「三哥,為了賠趙家三百貫嫁妝錢。如今我已是將家中的田產,東門的一座三進宅子,這間樓屋及屋裏家什一並作價抵作三百貫抵賣給趙家。」
章越失聲道:「全部家產都抵了?」
這剛穿越就從好好一個中產之家跌落至底層,這樣打擊如何受得住?
「是大哥沒用!」章實聞言也是自責不已。
保正忙道:「是極,是極,既是大家把話說清楚了,章大郎,咱們搬?免得耽誤了押司的功夫。」
保正這樣子竟比趙押司手下的人還積極,實在令人懷疑他到底站在哪一邊的。
章越道:「哥哥,咱們就算要抵賣,也該去縣裏找人抵賣。怎麽全憑趙押司作主,那還不是他說多少就是多少?咱們這些家產少說也值得五百貫啊!」
章越這話一出,無人表態。章實,保正都不願說話。
章實看了趙押司一眼,慘然道:「三哥現在縣裏有誰敢開罪堂堂押司,來買我們家產?押司你說是不是?」
趙押司笑而不語。
這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逼來,章越這才感覺到一點點。但章實這半個月來都不知自己如何過的。自從自己章家開罪趙押司後,平日交情不錯的朋友,甚至於親戚都對他避而不見,還主動斷絕來往。
章實一下子舉目無親,他在縣城裏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都背棄了他。這遠遠比當初章旭逃婚時候更令人絕望。
這時趙押司開口了道:「今日保正,諸位街坊都在,咱們就把話說清楚。非我趙某人咄咄逼人。你家二郎逃婚第二日,我與渾家在家中正侯著女兒女婿復面拜門。」
「哪知在滿門賓客親眷眼下,我卻見女兒哭哭啼啼奔回家。那一天整個縣城,整個建州都在看我趙某人的笑話。我女兒何其無辜,遭此羞辱,我趙某人又做錯什麽,顏面倒無妨,但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視她如掌上明珠,你家二郎居然如此羞辱於她!這十幾日來我不知如何過的,這孩子日日以淚洗面,渾家一步不離她身邊,就怕她想不開尋了短見。」
「我女兒的清譽,我這一世的名聲,你章家如何賠我?」
此話一出,保正及趕來的街坊鄰居都是不吭聲,連章越也是無詞。在滿堂賓客面前,看着被退貨的女兒,趙押司與他夫人當場是何心情?有些好事之徒,竟造謠成那日新娘沒有落紅,章家二郎一怒之下離家出走……
但理虧是理虧。
章越心想,兩家結了這麽大梁子,趙押司看這樣子不僅僅是要自家賠個傾家蕩產就可以了,說不定這只是第一步,萬一賠了錢,還不能息事寧人怎麽辦?
章實定了定神道:「趙押司容稟,此事事先我章家也是無一人知情,二哥本打算數日前往福州赴解試,會不會擔心女兒私情耽誤了人倫大事,這二哥平素只知讀書,但他一旦發解,到時我必令二哥向押司登門道歉。」
章越暗自慶幸,章實也想到了這一層,點出自己二兄去參加解試,一旦及第就可直接參加省試。一旦成了進士他的身份就不同了,那就是官員了,你趙押司還敢如此對付咱們章家嗎?
章越又暗自悲哀,自己心底其實一直怪二哥逃婚,令自己家落到這個地步,但沒料到了最後還是要讓自己二哥來保自己一家的平安。
聽章實之言,趙押司一點也不意外,冷笑道:「我早知道你家二郎去赴解試,已派人去追了,你放心,他進不了考場的!就算進了考場,他的卷子也到不了考官面前!就算到了考官面前,他也考不取!」
聽著趙押司滿是恨意地如此言道,章越感覺一股寒意湧上背心,果真趙押司縣裏,州裏,路裏都有門路。
說到這裏,趙押司寒徹徹地道:「還請你們兄弟放心,我保一個人發解或不能,但要一個人不發解卻不難!」
章實驚怒道:「押司,你這是要毀我二哥前程!我二哥,章家……哎!」
章實重重地頓足,他本說章旭如何得罪了他,非要趙押司如此報復,但轉念一想……
現在連最後一份指望也沒有了嗎?
「趙押司,沒料到你千謀萬算,最後還是百密一疏!」
章越竭盡所能,靈光一閃道:「二哥成婚前數日,我似聽聞他打聽去京裏的路程呢。」
「京裏?他去京裏作甚?」趙押司神色有些異樣。
「當然是去找陳令君!」
趙押司聞言吃了一驚,原浦城縣令陳襄離任後,調任河陽縣令,當時富弼為使相,賞識於他的才幹。
至和二年,富弼第二次拜相時,就舉薦陳襄調任秘閣校理、判祠部,在京任職。對於陳襄這位老上司,趙押司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何況對方背後還有赫赫宰相。再說章旭若是入京,趙押司還能如何,能不成還能將手伸到京裏去抓人嗎?
趙押司顯然沒料到這一茬,瞪圓了眼怒道:「你們章家兄弟果真好奸滑,還敢說你們事先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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