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書香》[劍氣書香] - 第4章 金粉留香大(2)
覷,作聲不得,良久一個清越的聲音道:
「旨哉斯言!旨哉斯言!」
趙子原抬目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個矮小精悍的老人,那丁偉魯怪目一翻,說道:
「江沙,你有什麼話要說?」
趙子原暗暗心驚,忖道:
「久聞這江沙乃是關外使鞭第一高手,想不到竟也困處此地,看來這十三人中,個個都是足以代表一家之長的一等高手了……」
那江沙道:「試想一想,咱們自人留香院以來,無一不是將畢生心血所聚的獨家絕學傾囊傳出,只易得東廂數夜綣遣,而那神秘的主兒,就以明珠幾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各家之傳悉數學去,咱們寧不太愚?是以蘇兄此言,不啻予咱們以當頭棒喝。」
丁偉魯怪叫道:
「江老頭你有種,為什麼不能像司馬道元一樣,見美色當前不為所動拂袖而去?」
江沙膛目無語,丁偉魯復道:
「俗語一句:美人窩裡出不了英雄,老夫不能離開李姬,算是在這裡住定了!」
他率性盤膝往地上一坐,其餘諸人似乎也都泄了氣,沒有人作聲。
那蘇繼飛這時轉向趙子原道:
「你年紀輕輕,怎地也到留香院來?」
趙子原正要答話,那蘇繼飛復道:
「少年人風流雅興,偶爾走馬章台原亦無可厚非,只是此地非同尋常青樓,豈是你輩來得?快去!快去!」
趙子原見他竟數說起自己,只有唯唯諾諾,轉身欲待走開,耳里突然傳人一道細若蚊語的聲音:
「方才老夫見你自丁老頭手上掙脫的身法,猜是陽武白雪齋的傳人,如果老夫的推測正確,你便點一下頭——」
趙子原心知蘇繼飛是以「傳音入密」與他說話,遂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蘇繼飛唇皮微張,趙子原耳旁那道細微的語聲重又亮起:
「留香院非可久留,你必須設法離去,回告令師,就說昔人蘇某,無時不在訪查太昭堡主趙飛星遇害那一段公案,這留香院是僅存的線索之一,是以老夫偽裝沉溺聲色,留在此地……」
趙子原一顆心彷彿被人吊懸了上來,那蘇繼飛語氣一頓,又開口大聲將趙子原數落一頓,一面不住拿眼向他示意。
趙子原無奈,只有退了下去。丁偉魯及其他一干人倒沒有出身相攔,步上石級,從原來洞口回到東廂。
那輕紗美女依然靜靜地坐在床沿,見趙子原上來,啟齒說道:
「相公既已增廣一番閱歷,此刻對賤妾想必懷有戒心。」
說著微微綻開笑容,那萬般嫵媚盡在這一笑這中表露無遺。趙子原雖有戒意,仍不禁看得痴了。
他內心一凜,沉下嗓子道:
「李姬?姑娘就是他們口中所提到的李姬?」
輕紗美女雙眼水汪汪的傾注着他,又問道:
「難道我不是?」
趙子原避開對方的目光,說道:
「姑娘以色相布施眾生,就只為區區幾杯明珠?」
李姬微笑不答,起身款款向趙子原行去,全身美妙之處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令人為之人眼動心。
趙子原突然聞到一股馥郁的異香,非蘭非鷹,自對方胴體發出,她愈走愈近,香氣便愈濃厚……
當下只覺一股熱氣直衝了上來,眼望李姬笑靨盪滿面,露出兩個深深的酒渦,舉手投足間,說不盡萬種風流體態,加之嬌軀香風四溢,更增添廂內的絝施氣氛。
李姬低聲道:
「奇怪么!我這體香是與生俱來的,有令人不能抵抗的滋力,相公體內此刻難道沒有感到異樣?」
她聲調越來越是低沉,目光也越來越是柔和,趙子原經他一言及,果覺體內全身火熱難當,懶倦無力,神思逐漸恍忽。
李姬伸出皓瑩的雙手,箍住趙子原兩肩,將嬌軀偎在他懷中。趙子原掙扎了一番,竟然無力擺脫,豆大的汗珠自兩頰渾棒而下。
兩人緊緊擁住,漸次向牆角的白玉大床移去,忽然一道冰冷的語聲自廂內響起:
「李姬!你做得太過份了!」
兩人齊然一驚,轉目望去,只見屏右不知何時已立着一個面色冷若冰霜,身着一襲華服的女子!
趙子原靈台一陣清醒,將李姬推開,一口真氣在全身循環了十八周天,心潮已是平靜許多。
李姬伸手一攏髮絲,惑聲道:
「武姑娘從未履足本院,今夜何以一反常例?」
華服女子冷哼一聲,道:
「留香院乃家父所有,姑娘高興要來便來,何用你多問。」
李姬道:
「李姬也不知不應有此一問,但主人既將東廂劃為李姬居處,負責款待本院來客,而武姑娘不早不遲於此時撞來,卻是大大不該。」
華服女子大恚道:
「你——你好不知進退,竟敢頂撞姑娘,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殺氣陡生,飛身躍前,「刷」地抽出一柄短劍,一揮而出,李姬閉目待斃,只覺臉上一陣寒意,華服女子的短劍在頭上划過,根根髮絲隨風飄蕩。
華服女子見李姬神色自若,毫無受驚跡象,不禁更是氣憤道:
「你以為姑娘不敢殺人,是么?」李姬淡淡道:
「武姑娘在下手之先,當然必曾考慮到留香院若少了李姬可能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華服女子氣極,卻是對她無可奈何,敢情此間利害,果如李姬所言。她寒着臉兒轉朝趙子原道:「為了聘美,你是量過一杯明珠送與李姬了?」
趙子原道:
「區區可不明此院規矩,只因見到杯上題字,一時好奇心動,始量珠入室……」
華服女子道:
「無論如何,你都算是負欠本院明珠一杯。」
趙子原若有所悟,脫口道:
「姑娘莫不成也要區區盡傳所學?」
華服女子花顏霍變,道:
「李姬你居然讓他進入密室……」
話猶未完,廂外倏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足步聲,一名紅衫少女匆匆忙忙的走將進來,氣急敗壞道:「姑娘——姑娘……」華服女子蹩道:「什麼事如此慌張?」
紅衫少女道:
「大……大爺……來……來了……」
華服女子嬌軀一顫,道:
「你是說我爹來到驛亭了!他闖入留香院沒有?」
紅衫少女太過激動,以致不能出聲,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華服女子喃喃道:
「不可能……說什麼也不可能……今晨爹爹不是猶羈留在蜈蚣嶺上?緣何會突然踵臨驛亭……」
她疾然轉過螓首,朝趙子原道:
「你,你快躲將起來——…
趙子原毫不以為意道:「
「為人不作昧心事,半夜哪怕鬼搗門——區區有躲藏的理由么?」
華服女子一揚手,「啪」啪」兩聲,趙子原頰上已多了兩道深紅的指印,她咬緊銀牙道:
「姑娘叫你躲藏,還有你多口的餘地?如果爹爹發現有人罔顧禁令進入留香院,那時還有你的命在?」
趙子原用手觸摸火辣辣的臉頰,他雖已摸清眼前這女子喜怒無常的性格,但自家屢遭侮辱,卻仍免不了心頭火起。
但他回心一想,偏就對方武功高得出奇,自己既不是對手,只有故意與她嘔氣,唱唱反調:
「免勞姑娘費心,區區豁出了這條命,不躲就是不躲!」
華服女子氣得花容變色,跌足道:
「從沒有見過這般死心眼的蠢才!要死還不容易,姑娘就先成全了你!」
掌隨聲發,玉臂一抬,往趙子原拂去。
趙子原不意對方會驟起發難,他微微一愕,陡覺自己全身大穴盡皆籠罩在她一拂之下,欲待閃避,其勢已不可能,當下低喝一聲,雙掌翻轉連環劈出。
華服女子縴手不疾不徐的拂了一圈,趙子原掌力一窒,她左臂繼之而起,朝對方中盤叩去。
就在這刻,屏前人影一閃,一道森森的語聲亮起:
「歆兒住手!」
華服女子聞聲一震,手腕一沉,硬生生將去勢挫住,衝口喊道:
「爹爹是您么?」
趙子原定睛一望,但見五步之前,立着一人,那人身軀又瘦又長,一峰灰色長袍,雙手縮在袖中,低聲一嘆道:
「一日不見,歆兒你就認不出為父的聲音?」
語聲甚是冷漠,完全不帶絲毫感情,華服女子道:
「女兒豈有辨認不出的道理,只是役想到爹爹會突然現身於此罷了?」
灰衣人冷冷道:
「為父也沒有想到會在留香院碰見你,所以說天下事往往出人逆料,歆兒你說是不?」
說著,輕輕挪了一下身子,趙子原但覺出那灰色衣袂翻動之間,隱隱透出了一種說不出的險惡陰森意味,令人為之不寒而慄。
華服女子道:
「確是如此。」
灰衣人道:
「就以為父目下所見而言,居然有外人敢於干犯禁令,擅闖本院,這更是為父始料所未及了!」
他緩緩別過頭來,趙子原與他打了個照面,發現這人面色如灰,就與他身上穿着的灰袂顏色沒有兩樣,刻板而毫無表情,顯是帶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復道:
「家有家法,院有院規,歆兒你說說留香院的規矩——」
華服女子斬釘截鐵道:
「犯禁者死,法無二條!」
灰衣人一頷首,如炬目光盯住趙子原臉容不放,後者只覺彷彿有兩道冷電自對方眼中透出,不由打了個冷噤。
灰衣人陰**:
「小子你都聽見了,還不自作了斷!」
趙子原勉力定一定神,道:
「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或生或死,即連區區都不能自主,閣下更沒有資格說這話了。」
灰衣人冷笑道:
「從來好生惡死乃人之天性,小夥子你拐彎抹角扯上這一大堆,不外乎苟全一命,嘿嘿,老夫這話沒說錯吧?」
趙子原不語,灰衣人續道:
「小子,你不肯自尋行結,要老夫動手,可不能讓你死得那麼痛快了。」
他陰沉沉踏前半步,一雙手掌卻仍縮在衣袖之內,趙子原凝聚真氣,暗暗戒備,心中卻在納悶,對方掌未出袖,又如何能夠動手?
華服女子瞧趙子原一臉大惑不解模樣,心道:
「這傻小子定是奇怪爹爹手為何老是縮在袖內,殊不知他如果見到爹的手掌,小命也跟着完了」
灰衣人一抖袖,身形暴起,胸前衣袂不住拂動,宛若棉絮飄忽,但漫天的棉絮中卻閃動着兩隻死灰色的掌影!
趙子原恍有所悟,失聲大叫道:
「寒帖摧木拍?!你……你……」
灰衣人陰笑道:
「小子你看走眼了。」
他雙手出袖後,立即交合推出,趙子原面上全是緊張之色,兩掌奮力翻飛而出,接二連三使出四四一十六招,招招敵所必救!
但就在這一忽里,一件令人難以想像之事驀然發生,那灰衣人手勢模糊一動,一股陰寒之風籠罩而下,同時另有兩道極端古怪的暗勁自左右迴旋而生,趙子原立覺自形一滯,向左向右竟無法動彈。
此刻趙子原只有後退一途,他反應好快,立時抽身倒退,孰料灰衣人身手之疾,尤遠在趙子原之上,趙子原足步方蹬,那灰色的一掌已印到他的心口!
霎時之間,室內捲起一道慘慘陰風,方案上燭火倏明倏暗,趙子原雙目暴睜,心中一片迷亂。
眼看陰風堪堪及身,這等距離下,任是大羅神仙也無法躲得開了,陡聞一個尖厲的聲音嘶喊道:「掌下留人!爹爹,掌下留人!」
幾乎在同一時刻,廂外突地傳來一陣緊湊響亮的銅鑼喧聲!
鑼聲乍起,灰衣人驚噫出聲,雙掌去勢不覺一緩,趙子原身子似脫弦之矢,乘機倒縱七八步之遙,方始定下身來。
自灰衣人出現後即一語不發的李姬移步至趙子原身側,悄悄道:
「相公可受傷了?」
趙子原驚魂,只有搖頭。
那灰衣人顧不了傷敵,沉聲道:
「冰歆,你出去察察,是誰鳴起警鑼?」
華服少女武冰散低應一聲,正待轉身出去,鑼鳴忽然愈趨急驟,在一陣凌亂的足步聲中,三個全身浴血的中年漢子跌跌撞憧的奔進來,為首一人嘶聲喊道:
「亭外……暗……暗樁……有……不明……外……外敵……侵入……屬下……」
「叭、叭、叭」三響,三人相繼翻倒廂門上,再也無法出聲了。
灰衣人勾足將三人屍身翻了翻,低道:
「死了……死了……」
他再次仰首之際,目光已變得犀利無比,道:
「放眼天下,能將杜氏三英一齊擊斃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數了,不知內亭的黔氏昆仲能否抵擋得住廣趙子原聳然動容,忖道:
「久聞黔氏昆仲以一對判官筆突出武林,走遍關東未遇敵手,聲名盛極一時,還有那杜氏三英也是一方英豪,像他們此等人物尚且為人所用,這灰衣人的身份是大大不容忽視了……」
灰衣人一步跨到廂房壁角,舉掌一拍,壁上登時露出五個似水晶般透明的圓珠,口中喝道:
「雙面閻羅何在?」
語聲方落,暗門人影閃盪,兩個滿臉墨黑的漢子分立左右,神色木然,但晶瞳中精光時射時斂,趙子原暗自吃驚,心道:
「師父倒未向我提過雙面閻羅之名,可是自他們眼神觀之,功力之深,分明已到了一等境界,想不到也在此處供人差役。」
那兩個墨黑漢子朝灰衣人一揖,同聲道:
「主人有何吩咐?」
灰衣人道:
「本亭發現敵蹤,杜氏三英已遭人擊斃,爾等立刻分頭巡視全亭,發動機關埋伏,並着留香院二十四嬌留神戒備,不得有誤!」
雙面閻羅應命而去,警鑼依然斷斷續續的響着……
警鑼聲中,只聞灰衣人喃喃道:
「莫不是他?……莫不是他又來了?……」
華服女子武冰散脫口道:
「他?!難道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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