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俠客行》[龍門俠客行] - 第1章 龍晏

半山寺里方丈圓寂,僧眾盡皆悲哭。小和尚蓮心自出生就被方丈抱回寺里,這下更像天塌地陷般哭死過去。

七八個十五六的少年圍在哭成一團的和尚外圍,卻幫不上忙,齊齊轉頭看着龍晏。

只見那龍晏伸出白胖細嫩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豪華富貴的錦盒,打開取出一根銀針,二話不說蹚開眾人,把針扎進了蓮心的脖頸處。

片刻功夫,小和尚悠悠醒來,卻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有氣無力地喘着。少年們趕緊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入僧寮。

忽聽得放生池旁的巨大紅銅水缸噹噹當響了起來。左右看看廟裡眾人都在現場,和尚們面面相覷,不知誰在敲打。

時機詭異,怪響又一聲緊似一聲,和尚們手足無措,當下齊聲口誦《阿彌陀經》。豈知「救苦救難」、「阿彌陀佛」聲中,缸內響聲始終不停,十多個和尚最後不得已壯大了膽子,走近一看,水缸不知什麼時候倒扣過來。

和尚們找來繩索木棍,想着合力翻正大缸,誰知剛將銅缸掀起少許,裏面滾出來一個巨大的紅布肉團。

眾人大驚,四散逃開。

只見那肉團甩開紅布,一躍站起,呼呼喘氣,卻是鎮上隆盛商行的少東家。這小子平時仗勢欺人,作惡不少。蓮心在方丈圓寂前剛被這傢伙欺負的底兒掉,不知肚裏裝了多少委屈。

肉糰子被人打暈罩在銅缸之中一天多了,不知方丈已經圓寂,眼見眾人圍着銅缸,還以為廟裡要找自己算賬,當下又羞又惱哇哇大叫,翻出缸來,就揮拳欲向執棍的和尚頭頂擊落。

一根銀針甩了出去,穩穩落在肉糰子揮出的手腕上,那手腕當下便泄下勁來。銀針入肉,肉糰子眼見手腕上登時起了一道殷紅、細長卻深深的血痕,心中又驚又怕突突亂跳。

吃了一記明虧的肉糰子剛想發作,待瞧見是龍晏,忍了又忍,恨恨地衝出人群,向著廟門跑去。

龍晏雖已十五六歲了,一臉稚氣還沒完全脫去,長得白團團軟綿綿,煞是喜慶,小小二郎酷愛醫術,加上委實聰穎,各類論著幾乎過目不忘,晏淞十分疼愛,不僅自小悉心教導,手把手傳授醫術,還特別護犢子,養得龍晏受不得一點委屈,雖然沒長成小霸王,卻也是點虧不吃的主兒。

所以,隆盛商行帶着肉糰子找上門來不依不饒要個說法,還沒等來人說完,只見一個道士裝束的中年人進得門來,手裡持着一把寬大的劍。他走進正堂,稍一駐足,銳利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廳,等到眾人都靜下聲來,就走過去站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晏淞看看龍晏,知是這娃搬來的救兵。

定睛看清楚來人,肉糰子只嚇得心中突突亂跳,原來這人正是清水園主齊岱。傳說齊岱武功高極,往往對手尚未出手,就被他一記劍花打中肩頭,百發百中,位置不差分毫。而所有妄圖窺探清水園的不速之客被他殺得乾乾淨淨。

齊岱往那一站,清秀俊郎,但他越是不說話,別人越是緊張不安,唯恐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最好自己能隱形,至少能夠悄無聲息,求得風平浪靜。

龍晏不足滿月的時候,齊岱找上門來,自薦山頭給晏淞做保安組長。身為不世名醫,晏淞一眼就看出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清爽利落,實則受了很重的內傷外傷。晏淞當即應允,獨辟出半山的清水園給他療傷。

所以這樣乾脆,一方面是因為齊岱此人半生修道,眉宇清明,談吐間山高雲淡頗見格局氣節,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醫者仁心,想留他療傷。

可以說,齊岱是看着龍晏長大的,雖然龍晏沒有興趣修習武功,浪費這樣一位大師,但是得他一路保駕護航悉心看顧,倒是也如魚得水,平安無恙。

十幾年來,晏淞齊岱君子之交,除了清水園的處所,也沒有過多的利益往來,但是齊岱的清水園遠遠立在晏府之後山,就好像一個燈塔掃描黑暗,放射着威嚴,給晏府帶來妥妥的安全感。遠近相鄰也都知道晏府後山這樣一位人物,不敢輕易冒犯。

曾有皇帝太醫局使臣趨炎附勢,貪圖重賞,為一己名利拉攏晏淞出任太醫,被晏淞婉拒之後,又在府衙間拉攏奔走,妄圖給晏淞施加壓力,迫他屈從。鬧得幾近窮途末路之時,哪知這個院使突然被人殺死,連心肝首級都不知去向。傳聞,這個替晏淞擺平了此局的人,就是齊岱。

太醫局大驚之餘,當即稟奏刑部派出武力值高強的親隨,由兩湖巡撫派出的捕快兵役領路,親自追拿刺客。但是傳聞歸傳聞,人家行蹤太乾淨了,誰也沒有證據,只好不了了之。傳聞也就只停留在傳聞。

隆盛商行這次是因為小公子失蹤一天一夜,雖然只受了點皮外傷,但是舉府不眠不休地滿世界尋找,當然一定得要個說法。又不能一眾半大孩子挨個找算,只能來問訊領頭的龍晏。

「究竟是不是有這回事?說吧。」晏淞眼神掃過了隆盛的人後,看着龍晏說。找他看病的人太多,如果不是關乎龍晏,他才懶得花費時間在半大孩子的糾紛上。

「晏大夫,這事兒我們也是有進無退。隆盛雖只是個商行,但是晏公子此番委實過了,當下也必須給個交代。」隆盛的人快速看了一下齊岱和晏淞的臉色,正是自己擔心的,那倆人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肉糰子此時也有些緊張,但他一轉頭見到龍晏,馬上記起了銅缸下難熬的一晝夜,忍不住叫道:「龍晏!你躲在這裡。你敢做不敢當,我派了人去揪蓮心了,到時兩相對證,看看蓮心那沒用的東西有沒有膽子不認!」

龍晏急道:「你們去找蓮心了?方丈剛剛圓寂,你們不怕衝撞廟裡?蓮心又在哪裡?」

肉糰子得意洋洋的道:「我派人牽狼狗去咬他。你快認錯,否則連你也一起咬。」

他見齊岱站在一旁,心中實際上有點害怕,不然早就對着龍晏發難了。

龍晏道:「啥時候去的?蓮心受傷了?」肉糰子大叫:「不死就算他命大!」

龍晏舉起手臂甩出一根針,在那肉糰子頭上刷的就是一道血痕。見到血滴滴下來,龍晏提腿向外就跑。

晏淞喝道:「站住!」

齊岱一把拉住他勸道:「龍兒。」

龍晏到底也懼怕狼狗,但終是挂念蓮心的安危,對齊岱道:「齊師父,他叫狼狗去咬蓮心,我看看輕重。」

齊岱道:「你若趕去,連你也要身陷險境,你難道不怕?」

龍晏道:「我怕。」

齊岱道:「那你還去?」

「龍晏你個狗熊!怕甚麼?誰叫你今天又動手打我?放一車狼狗狠狠滴咬死蓮心!」

晏淞眉毛一挑。來求醫的人哪個不是小心翼翼,誰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這倒讓晏淞好奇起來,他這一生啥樣的人沒見過?既然這是個二愣子,隆盛來人反而又如此鎮定,不像不懂規矩,卻也不加制止,此事背後恐怕不會如此簡單。

晏淞與齊岱對視一眼。兩人都想,趕緊把這些不速之客打發走,查探一下該事可疑之處。

龍晏再不遲疑,對肉糰子道:「我去!蓮心如果受傷,你等着我找你算賬!」說著急速前奔。

晏淞衝著龍晏奔出的方向一揚下巴。家丁趕緊喊着「咱們快去救人」上前跟隨而去。

「我就不信了,小小一個蓮心還能讓龍晏豁出命去救!」肉糰子邊說邊跟出廳堂。

隆盛商行的人怕闖出大禍,待要喝止,卻見那肉糰子如飛去了。轉頭一看,齊岱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身影。

隆盛商行的人恨道:「好,咱們先就此別過,稍後再來叨擾。」匆匆作別,退出晏府,揮鞭催馬馳去。

……

晏淞看着被抬進晏府的小和尚蓮心,只見其小腿已經被狗咬的皮開肉爛了。轉頭再看肉糰子等人,不帶他們開口分辨,目光里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中燒,語氣也嚴厲起來,「都出去!」

隆盛的人自覺理虧,受了晏淞搶白,好像被噎住,好不容易伸伸脖子才把氣喘勻。但卻是迫於晏淞目光的嚴厲,無法再忍受深沉而無形的壓力,「事已至此,先給蓮心治傷,咱們兩家再行商議吧。」說著就去拉肉糰子。

誰知肉糰子事到如今仍舊沒覺得理虧,對着奄奄一息的蓮心又要揮拳。

沒等龍晏發作,齊岱一步上前橫劍在蓮心和門之間,堵上了肉糰子的襲擊路線。

齊岱與晏淞相識已久,無需多言,一個眼神足夠。晏淞把龍晏的衣袖鬆開,龍晏上前就給了肉糰子一個大嘴巴子。

「你!你!你還敢動手!」肉糰子猝不及防,滿滿吃了一痛。

「你該打!打還是輕的!信不信蓮心受的傷,我也得找回來全奉還給你!」龍晏唬道。

齊岱冷冷地看着肉糰子的手,轉了下劍鋒。

肉糰子臉色蠟黃,兩個晏府的家丁推開隆盛的人,一左一右拉起肉糰子的胳膊,帶他出府去。

時值晌午,路上沒有什麼人。齊岱遠遠看着,端詳着隆盛來人的身形。顯然那些都是練家子,但也只是些近身搏擊的本事,只能防身,不足以稱強圖霸。

「一樁未了,一樁又起,這可如何收場?」一個隆盛夥計悄悄瞥了眼齊岱,低聲問夥伴。

那夥伴也早已好生惱火,抬頭看看被晏府家丁夾攜着的肉糰子,嘟囔道「自己作死,怨誰?」

倒是隆盛帶頭的那位,嘴角閃過得意一笑。這下,蓮生進了晏府,晏淞再也脫不了干係,總要出山了吧?

晏夫人自打當年生產,身體便一直不好。晏淞一向讓着她,沒想到在管教孩子這件事上,卻是十分堅持主見,比如把孩子稱作龍晏,就強硬地沒有任何商量。兩人經常因孩子衝突,漸漸地晏夫人便有些鬱郁,加上後來聽晏淞說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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