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蘇州二十年》[如夢蘇州二十年] - 如夢蘇州二十年第5章 木槿花餐廳在線免費閱讀

這世界上有一類人愛講閑話,但無奈耳朵不靈光,嘴巴又不利索,所以說楊修之死,倒不是像你們想的那樣死於聰明,而是死於愚蠢,徹頭徹尾的愚蠢:先不論他是否具備揣摩上級心思的邏輯建構,單說最基本的信息過濾機制,以及加工後的思想傳達方式和時機選擇都成問題,或者說壓根就沒有這樣對自我思維認知的能力,簡單說,他們從不自我反思:他們接受的信息該如何處理,該如何整合修飾再輸出去,針對不同的人選擇不同的敘事,能大致達成怎樣的效果……等等這些,既沒有想過,想了也做不到。有極少數例外,譬如你們的男主秉成,他們這類人先天敏感有餘,過度思考。而這恰恰成了秉成們的苦惱,他們反倒羨慕那些反面,能單刀直入主題,多拐一個彎就喊停的「直男」。活得心不累,這是最最要緊的。秉成年少時無知時,常常因為信息的大量湧入,以及思考的極速與跳躍,置一旁的大人於尷尬境地是多麼稀鬆平常的事情啊。而慌亂的大人呢,要麼急急忙忙地捂着他嘴巴,紅着臉打着哈哈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要麼拎着耳朵到一旁狠狠呵斥一頓,小孩子不許胡說八道。話雖如此,但弱小的秉成沒在怕的,反倒埋下了一顆從戲謔中尋找樂趣的種子——「原來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假的,一戳就破,我這個六歲的小孩子隨時可以要挾他們。補充一句,這小子中學以前沒斷過零花錢,後來家裡出了點岔子沒落了(這是題外話,以後會說)。等他再大一點,經過大人們的指點以及小學語文教育之後,原本極其順暢的語言通道竟變得堵塞,變得笨嘴笨舌起來,在同學們課餘聊天中,他很想插一兩句,但始終遊離在話題之外。最苦惱的,倒不是因為他對人家的話題不感興趣而自設一套語音系統,竟然是他的感官還在當前的談話內容里接收着信息,另一端的處理器呢,思維竟能盤旋着無限擴大。陸陸續續進來外部信息,言語、歡笑、咒罵…都瞬間化作碎片,和他腦子裡原已生成的,不知從那哪來的景象融在一處,繼續混亂、分解、結合、再旋轉、混亂……

這着實令人痛苦不堪,在他人生的每一個十字路口,秉成的叔叔都會找一個算命先生給這個讓人難以掌控的孩子算上一卦。因為,在叔叔眼裡這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叔叔和三五好友喝酒時偶爾一個撇過來的眼神,秉成都能感受到那裏面的意思:「這孩子命硬啊,克父克母…欸」。當叔叔的多少懂點心理學,不想傷害他幼小的自尊心,知道打罵恐嚇只會讓秉成報復,而他的報復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出其不意」,他並不一定搞破壞,但一定會讓你難過,每一次都那麼出其不意,無法預料。叔叔於是試圖藉助神秘主義讓秉成稍微靠點譜,至少,是一個能被預測下一步行為的正常人。初升高,一個盲眼的老太太被請到家裡,跟秉成的叔叔說:「太早步入社會肯定是不行的,繼續在學校里穩妥些,但也別太在意成績,隨他去,機緣巧了沒準是個才子,要麼送到寺院里去?但現在的寺院也不是修行的地方,要特別注意外出遊玩之類,三年內恐有跌打之災…反正,多說無益…這孩子命苦,張局多上心就好…」。果不其然,秉成無意間就避開了技校的招生面試,以入學成績倒數第三名進了本城的一所重點高中。晃晃悠悠地過了一年,在高二春遊時從半山腰滑下摔斷了腿,名正言順地在家躺了半年,反倒安逸地讀完了柏拉圖的《理想國》,以及所有尼采著作中噹噹上能買到的譯本。等到在復學,已經完全建立了和其他同學的語言隔離,除了日常話語,思想上幾乎沒有交集。這個時候,那個據說本城最厲害的算命大師又出現了,不過這次是個瘸腿的老頭,一個木拐杖敲的地磚咣當咣當響。這次,怕秉成偷聽「天機」,把他趕到了院子里去背古詩。大師走後,秉成叔叔大呼其神機妙算:「我說什麼來着,考軍校就對了,大師說我大侄子要是從軍,至少是個師長,至少誒,軍師旅團營,老子當年也不過干到團級……」。嬸娘小聲說:「命這玩意兒,越算越薄,就由着孩子自己選唄。非得和你一樣啊…當兵有啥好…萬一打仗呢!」叔叔不高興了,臉一沉:「這學習成績嘛也沒的選,拿到高中畢業證就送部隊里去,在部隊再考個軍校,地方和部隊我都有戰友,專業差不了事,再說男子漢吃點苦受點磨練是必須的!」

秉成一邊開車,一邊想着這些陳年舊事,覺得特別有意思,也沒注意是哪個感官接收到了哪樣信息勾起這番回憶。反正,他轉而想到,打他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出大人們哪一部分是在演戲,哪一部分是真情實感,他那時候不會揭穿他們,但也不會將計就計。不過現在想起來,心底有點怪叔叔把可能的路指了出來。無論他是用神秘主義也好,找來所謂大師幫襯也好,只要他提供了一點信息,就不再對秉成有吸引力。秉成的腦袋,瞬間就能形成一整套故事情節,在想像里不消一個小時,他把從大頭兵到師長這條路走完了,從興緻勃勃到索然無味,別人說破天也沒用了。如果當年叔叔直接安排我去部隊就好了,那我今天就不用開的士了?也不能全怪他,我不是三個月前剛被叔叔從他的公司里開除了嗎?即使去了部隊,指不定被趕了回來……可是為什麼非要把路指給我呢?欸,我這種腦袋算是沒救了嗎?這一瞬間,秉成突然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原來,大部分人都是為了一種可能性而活,因為世間提供了種種可能性的樣本,這條路不行,換另外一條路,總歸條條大路通羅馬,每個路口的指示牌就是前人,或者比你排面大的人的經驗。而自己,骨子裡的反叛,原來僅僅是為了不可能性而活,這就意味着沒有現成的選項,那這意味着什麼呢?意味着快樂?意味着自找沒趣?又或者為了保持在思維層面上生命力的鮮活?這是否給身邊人造成了困擾和傷害呢?秉成想起慧,在慧眼裡我一定是個怪胎?一定是因為這個……對,趁着現在沒單,打個電話給她:

「您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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