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祁國元順二十四年，青白的天上飄了整整三夜的雪，地上，足深一尺。「臨祁國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恬不知恥！」「丑無鹽還妄想攀附太子殿下，丟人現眼！」圍觀的人群攏着厚厚的夾襖，三三兩兩聚作一團，烏泱泱的幾排腦袋，面向霽臨主街地上伏地一點點攀爬的少女，面露不屑。那身軀一點點蠕動着，呼吸聲已經是低不可見，像是一隻垂垂老矣的瀕死的狗，偶爾掙扎着抬頭，看一眼前方，連不滿周歲的孩童都被那張可怖扭曲的臉龐給嚇哭出聲。抱着孩童的婦人連忙遮住孩子的一雙驚恐的眼，指着那攀爬的「物什」唾了幾口，以示嫌惡。伴隨着一聲聲辱罵、譏諷，地上那具瘦弱纖細的軀體只是輕顫着。身後的雪地已經被這具軀體劃開一道蜿蜒的雪印子。沈清月抬頭，樞璧祭台，就要到了。模糊中，她似乎瞧見了記憶里那尊貴男子的玄色衣袂在寒風中翻飛，在這冷意中拉扯出溫暖一線。「太子殿下……清月可以做到的。」她喃喃出聲，乾澀的喉嚨發出的嗓音卻是幾不可聞，只有地上攀爬的女子自己能夠聽到那喉嚨中嘶啞之聲。地上的積雪堆積了厚厚一層，攀爬的女子十指整個沒入，不斷地用力，兩隻手連同胳膊，凍到幾乎沒有知覺。與此同時，霽臨主街的街邊，十數人的隊伍，自深巷而至。打頭兒的是一名衣着華麗的女子，她腳步輕盈，白色的狐裘披風裹着一水碧羅裙，身後家丁數十人圍擁。冬日裏出行的人少，這陣仗更是少見，不免太惹人眼。那女子甫一到，周遭圍觀的百姓們便自然而然為她讓開了一條路。這隆冬光景里，上街的人大都是討生活的。達官貴人出門，誰不是前呼後擁，寶馬香車的？這樣步行在街上，着華麗衣飾，神情高傲不可逼視的貴族女子卻是極為少見。這貌美的少女似乎是衝著地上爬行的女子來的，嘈雜的人群抱着看好戲的心理，越聚越多。有眼尖的從這群僕役的衣着上瞧出一些名堂來，是左相府下人的穿着。這位難道就是名冠滿京華的美人——沈蔓落、沈大小姐嗎？認出這沈蔓落的人低呼一聲，又很快噤聲了，貪婪的目光攫在她身上，不忍挪開。而成為焦點的少女神色沒有半分不適，作為眾人艷羨傾慕的角色，她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目光，丫鬟茶香在半步之後，為其遮着散着淡香的灑金質油紙傘。沈蔓落柳眉杏眼，飛雲髻高綰，碧金葉的玲瓏簪堪堪固定住長發，兩隻金蝶步搖在冬天的日頭照耀下熠熠着光。沈蔓落腰身窈窕，一步一翩躚。走至蜷縮的軀體旁，看着地上明明由於冷意痙攣到顫慄，但還是一點點兒地挪着的身體，唇角不自覺滑過諷意。「妹妹不會真的以為，爬完了這條街，太子殿下就會娶你吧？」沈蔓落掩唇輕笑，眼角眉梢帶了嫵媚風情，看得一眾人心頭一嘆。她笑意未消，又道：「這不過是太子殿下的一個玩笑罷了。」地上的身軀劇烈地一顫，彷彿怕極。沈蔓落屈膝矮下身子，壓低聲音道：「沈清月，你說父親回府後，要是知道你做了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會如何？」「姐姐，求你……我要去祭台。」地上的沈清月眼底里閃過哀求，她伸手去觸碰華服少女的繡鞋，想要讓她不要阻攔自己。她的身體已經不容許她多耽誤一刻鐘了。沈清月仰頭，沈蔓落艷麗的臉龐令她自慚形穢，即便不去看，不去想，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要多低賤有多低賤，尤其是臉上醜陋如毒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