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晟住的小鎮到海邊只有幾分鐘的車程，海水是天空的蔚藍色，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可這海邊的廣玉蘭才正是開花的時候。
墨晟像往常一樣，推着輪椅上的聞櫻許沿着一路的廣玉蘭，吹着海風，聽着海浪散步。
只是，以前他總會一個人跟聞櫻許說些什麼聊聊天，但是今天，他一句話也沒說。
不知走了多遠，海岸線蜿蜒在前頭，出現一片斷崖。
墨晟看着斷崖的方向，眼神愣愣的。
他抱起輪椅上的聞櫻許，一步步走上前。
到斷崖邊上的時候，他往下看了看，這裡的海水很晨，也很乾凈，是他看了很久的地方。
海風吹得聞櫻許的頭髮有些凌亂，墨晟替她理好，站在崖邊溫柔道：「我不會再讓你沒有尊嚴的活着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歡。」
「我不折磨你了，你也別折磨我了好不好？」
墨晟將她抱在懷裡，一步一步往前走。
葉懷宇找到這裡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他嚇壞了。
「傅先生，不要！」
他慌忙要跑上前。
可是墨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腳步沒有停歇。
在他沒有看到的瞬間，他懷裡的聞櫻許，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墨晟眼裡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片大海，他的腳步緩慢且沉重。
真的不想再等一個沒有希望的奇蹟了，他在被絕望一次一次的打倒，真的撐不下去了。
他不是不願意一輩子照顧聞櫻許，而是每次看到這樣的聞櫻許，他都覺得無比痛苦。
植物人不是完全沒有意識的，他無法想像，像聞櫻許那樣驕傲的女人，怎麼能忍受這種連自己排泄都不能控制的日子。
沒有尊嚴，像行屍走肉一樣的活着，究竟還算是活着嗎？
身後，葉懷宇焦急的吶喊。
墨晟是感謝葉懷宇的，只是晚了，他想是不是死了她就能見到活蹦亂跳的聞櫻許了？
他不得而知，邁出了最後一步。
一腳踏空，他只能聽見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跌。
聞櫻許在風中翻飛的頭髮撓得他的脖子痒痒的，他忽然像是找到了久違的幸福感。
大致當年蘇蘇決定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他將懷裡的聞櫻許抱得更緊，嘴角終於綻出一抹由衷的微笑。
終於，結束了，終於，解脫了。
「噗通——」墨晟的身影沉入湛藍的大海，濺起一朵浪花便沒了蹤跡。
葉懷宇一急，忙撥打急救電話。
他看着恢復平靜的海面，心中閃過一絲若有所失的悵然。
……大抵就連墨晟本人都沒有想到，他還能睜開眼，他還能活下來。
映入眼帘的是潔白的天花板，手邊掛着吊瓶，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忽然驚醒，意識到自己這是在醫院，他掙扎着爬起身來，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聞櫻許的影子。
他瘋了一樣拔掉手上的輸液管，扶着床沿就要往外跑。
正巧葉懷宇推門進來，忙扶住了他。
墨晟一把揪住葉懷宇的衣領，雙目赤紅：「蘇蘇呢？
她在哪？」
葉懷宇眼神一暗，指了指走廊最裡頭的那間病房：「她在那裡。」
墨晟這才鬆開他，跌跌撞撞跑過去，臉色卻是白的嚇人。
門被猛然打開，墨晟站在門口就看見聞櫻許帶着氧氣面罩躺在床上，床邊的醫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醫生，她怎麼樣？」
墨晟跑上前，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那醫生嘆了一口氣：「病人肺部積水，想必痛苦萬分。
可她身體衰竭，我們不好施救。」
輕飄飄的幾個字，落在墨晟耳朵里，他覺得他的天都要塌了。
為什麼他會活着，為什麼不能死，為什麼命運還要折磨他的蘇蘇？
他將手裡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最後他撐着床沿走上前，把手伸向聞櫻許的呼吸面罩。
他壓抑着極大的痛苦，他恍惚聽見聞櫻許在低泣着，不自覺的，他眼裡噙滿了淚，手也不住在顫抖。
如果活着這麼痛苦的話，他怎麼忍心讓她更痛苦？
最後，他還是將氧氣面罩取了下來，醫生在耳邊說著什麼他聽不清了。
他只能聽見耳邊心電儀發出一聲刺耳的滴聲，跳動的曲線變成一條直愣愣的綠線。
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哭。
可是他知道，終於一切都結束了，他看見聞櫻許的眼角掉下一滴眼淚來。
第二十章 恍若隔世可是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總是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當心電儀發出那一聲尖鳴之後，床上的聞櫻許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開始本能地恢復呼吸，心臟開始微弱地跳動。
醫生都有一瞬間的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快！
送急救室！」
一片嘈雜以後，病房變得安靜變得空蕩。
墨晟這才反應過來，他看着自己的雙手，一種恐懼感和前所未有的欣喜一起襲上心頭。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奇蹟真的出現了，他真的等來了。
三年里，上千個日日夜夜的煎熬，終於沒有白費。
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跟她一起沉入海底了。
人面對極度的大喜大悲，往往是瞬間難以接受的。
墨晟一下失了力，癱坐在病房的椅子上，他很想笑，可是聲音到嘴邊變成了哭聲。
太苦了，這三年的每時每刻都太苦了！
很多個瞬間，他都快要被那樣無望的曙光逼到崩潰。
眼淚從他眼眶掉落，是一顆喜極而泣的眼淚。
急診室外的燈好像亮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墨晟等在門口，眼神灼灼看着門口，終於等到醫生出來。
「傅先生，恭喜，阮小姐很快就要醒了！」
醫生臉上的笑容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他心裏那塊沉沉的石頭終於落地了，她真的要醒了！
可他再沒有太過激動的情緒，他只是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愣愣看着急救室的方向。
只是，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在顫抖。
手術結束後，聞櫻許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
雖然墨晟不方便去看她，可是卻知道她在漸漸好轉，已經心滿意足。
「傅先生，吃點東西吧。」
葉懷宇在重症監護室門口找到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