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心高的越野車在慣性作用下，貼着石墩來了個背翻，嘩啦啦掉下數百米高的山崖。

余佑只聽到噼里啪啦落石砸鐵，只覺着眼花繚亂頭暈腦眩。

鑽心碎骨的疼痛過後，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

他的視線也變成了黑暗一片。

……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

「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

「什麼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

……

余佑腦海中的黑暗漸漸退去，思維也重新變得清晰明亮起來。

入耳之音便是一首既熟悉又陌生的農業重金屬歌曲。

「哎喲我去，幽冥地府里也流行跳廣場舞嗎？」

余佑緩緩睜開眼，想看看傳說中的閻羅殿到底幾層樓。

嗯？這麼高？

還一排好幾棟，棟棟燈火通明！

等等，這不是自己家所在的雅和小區嗎？

躺在一張木椅上的余佑翻身而起，獃獃地看着街道對面的小區高樓，滿眼迷茫。

「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留下來……」

身後體育廣場上震天響的歌聲戛然而止，接着便聽到有人在用小喇叭喊話。

「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姨們，我是咱們轄區派出所的民警，且不說現在已經晚上八九點了，難道你們不知道明天高考嗎？大家都別跳了，趕緊散夥兒回家吧。」

「高考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家裡又沒人高考。」

一個五十多歲的大爺站出來跟警察犟嘴。

「大爺你格局小了吧，現在沒有，那以後呢？你的孫子孫女早晚有一天也是要高考的呀，到那個時候，你能容忍一幫老頭老太太在樓下又唱又跳，影響孩子備考？要懂共情的嘛。」

那位民警三十來歲，脾氣好，會說話，片刻間便把聚集在廣場上的嘈雜人群全部驅散。

而站在廣場邊緣發獃的余佑還沒緩過神來。

什麼情況？

高考前幾天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最近兩三個月他沒回北安，難道這裡的高考日期推遲了？

不太可能！

除了時間對不上，這空間也對不上啊！

自己明明是在數千里外出的車禍，怎麼一睜眼，回老家了？

不對勁，這事兒不對勁！

那個民警余佑也熟得很，不正是兩年前北安發洪水時因公殉職的趙啟亮嗎？

往上數八輩兒，趙家和余家的當家人還是拜把子的連襟關係。

到了余佑這一代，按輩分來算，趙啟亮得喊他一聲叔。

媽呀，這是陰曹地府還是平行世界？

「小佑？真的是你！傻不愣登的站這兒幹嘛呢？你明天就要高考了，還不趕緊回去休息？」

趙啟亮提着小喇叭在廣場上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余佑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佑大驚失色，差點兒癱坐到木椅上。

「我考……我高考？你是人是鬼？」

「屁話，我要是成了鬼，還會當警察？怎麼著也得換個輕鬆點兒的差事才行。你小子是不是學傻了，想出來透透氣？也好，趙叔陪你溜達溜達？」

「我是你叔好不好，輩分上你不要亂搞啊。」

余佑突然想起兩年前北安市民為趙啟亮送行的場景，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心裏也沒那麼害怕了。

趙啟亮嘿嘿一笑，背起手。

「我喊你叔，那是倫理。你喊我叔，那才是親近。這樣吧，如果今年高考你能考700分，以後見面我都喊你一聲叔，干不幹？」

「干，干……干毛線！總分才七百五，你讓我考七百？」

「這對你還不簡單嗎？聽你爸說，除了語文，其他幾科你平時經常考滿分的。怎麼，一上戰場就慫了？」

慫？

余佑當然慫！

他都離開校園多少年了，腦袋早已空空，那些語數英、理化生的知識百不存一呀，如何再考高分？

不對！他為什麼要去參加高考？

他已經二十八歲了呀，誰給他報的名？

後知後覺的余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趙警官，現在是什麼時間？」

趙啟亮抬手看了看錶。

「九點零三分。」

「說具體點兒！」

「北京時間晚上九點零三分。」

「我問你是哪一年，幾月幾號啊？」

余佑情緒略微有些激動，看得趙啟亮直咂嘴。

「完了完了，小柚子怯場了，這小迷糊犯的，嘖嘖嘖，我得趕緊跟老余通個氣兒！」

趙啟亮說完，掏出警務通手機就要給余佑的爸爸打電話，卻被余佑一把奪了過去。

「你裝什麼裝，這鬼地方能有信號？」

手機搶過來後，余佑忐忑不安地點亮了屏幕。

很好，鎖屏界面上就有詳細的時間信息。

2013年6月6日21點0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