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石佛》[小引石佛] - 第10章

「崔道長大老遠來救我們,要是因為你這晚上的一念之差賠上性命,樂來啊樂來,你這會兒又良心過得去嗎?」
我爸痛罵我。
崔名章嘆道:「別說這孩子了。自古善心總有好報,或許因為樂來今晚的舉動,能為你們家擋過一劫也不一定。」
我爸氣得說道:「能擋住什麼!崔道長,你開門,我這就去我哥院子里拿泥人!」
崔名章抬頭望了望,忽然輕聲說道:「福生,等等,我怎麼覺得外面有點不對勁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才注意到,外面居然變得一片死寂。
要知道,這會兒也就才六七點,有些人吃了飯,還會出來串門溜達。
但現在,就是一下子,門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連狗叫聲都沒有了。
我們三個人站在門口,緊張地屏住呼吸。
這時就聽到,好像從大伯家的位置,慢慢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格外沉重,彷彿每走一步,都格外艱難的樣子。
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而崔名章則拔出寶劍,將我們攔在身後。
不一會兒,我們聽到那個腳步聲停在了我們家門口。
然後,「砰」「砰」「砰」「砰」。
門外傳來了緩慢的四下敲門聲。
「四下,是鬼叩門。」崔名章說道。
「是那個女鬼來了嗎?」我幾乎下意識地問道。
「那種凶神惡煞,害人之前應該不會叩門的」崔名章回答道。
「誰,外面是誰?」我爸這時也聲音顫抖地問道。
「二弟,是我,貴生。」
這時,門外忽然出來嘶啞的聲音,聽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是大伯?門外站着的是死掉的大伯!
「大哥,你已經死了,你難道要幫那個女鬼一起來害我們不成?」
我爸恐懼地說道。
「我來,只為,幫你。」
門外,大伯的聲音悠悠傳來。
「大哥,你說要幫我,怎麼個幫法?」
「明日,自己,看罷。」
門外的聲音說著,似乎將什麼東西放在了門口。
聽聲音,竟然好像是個碗。
接着,我聽到死去的大伯放下碗,腳步聲又一點點遠去。
這期間,我們三個人真的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剛互相看了一眼。
「道長,我,我要不要現在打開門看看。」我爸問。
「別開,你大哥都說了,明天再看,那我們就明天再看。」
崔名章說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問道。
崔名章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先布陣,倒要看看,那女鬼到底有多大能耐!」
只見他掏出背包,拿出各種法器,開始在院子里忙活。
只見他先是點上七星燈,又讓我爸拿來四根繩子,綁在木樁上圍起來繞在他四周。
繩子上掛滿符紙,崔道長盤腿坐下,面前又擺放上一碗清水,四周撒上稻米。
弄好這一切,他叮囑我們先回屋裡睡吧。
「道長,這,這樣就好了嗎?」
我爸問道。
崔名章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晚之後,再看吧。」
我們忐忑着回到屋裡,看着崔名章一個人盤腿坐在院子里打坐。
但性命攸關的晚上,怎麼可能又睡得着。
於是沒一會兒,我又跟我爸相繼走到院子里,一起坐在崔道長身後。
這會是我們一家的最後一晚嗎?
崔道長能打得過那個女鬼嗎?
那個女鬼,又會怎麼殺死我們呢?
不知道為什麼,真到了知道自己要死的那一刻,恐懼反倒少了。
我只想着到時候,該怎麼保護好屋裡的媽和奶奶。
我想,我爸應該也是這麼覺得的。
隨着地上的煙頭越來越多,天卻慢慢亮了起來。
我瞪着沉重的眼皮,看到崔道長面前的七星燈,也燒光到只剩最後一點蠟。
漫長的夜就要熬過去了,可那個女鬼呢?怎麼還沒來?
終於,等到雞叫破曉,天好像徹底亮了。
我看到崔道長晃晃悠悠,從地上爬了起來。
「道長,難道那女鬼不來了嗎?」我帶着一夜的倦意問道。
「不知道,我也覺得奇怪,先把門打開,看看貴生留下了什麼吧。」崔道長揉了揉胳膊說道。
我爸踩過一地的煙頭,連忙去開門。
門打開,只見門口擺着一個碗,碗里裝着許多泥土和雜草。
而碗旁邊,還有一個泥人。
一個崔名章前一天親自捏的泥人。
看模樣,那個泥人,分明是我。
12
崔名章拿起碗和泥人,端詳了一會兒。
我爸問道:「道長,這,我大哥是什麼意思?」
崔名章將泥人交給我,然後一隻手在碗里掏了掏,發現裏面除了泥土,也就是些葉子和植物根莖。
葉子,根莖,泥土。
我看着那個碗,忽然說道:「落葉歸根?」
難不成,那個女鬼是託大伯來告訴我們,要我們帶上她的骨灰,讓她落葉歸根?
這樣她就不會再纏着我們家了。
所以,這也是她昨晚沒有來害我們的原因嗎?
崔名章看着我,撓撓頭,說道:「有點意思,好像是能解讀出這麼個意思。不愧是念過書的人,那這個泥人,難不成,是暗示要樂來你去送?」
聽到崔名章這話,我不僅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這……是要讓我帶着女鬼的骨灰罐一個人上路嗎?
「道長,一定要樂來自己去嗎?」我爸問到。
崔名章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大哥給出的信息是這樣,應該就是有他的意思。當下我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反倒是那女鬼想要殺死你們,易如反掌。她昨天沒有過來,似乎就是想說,讓她落葉歸根,才能化解兩家百年的仇怨。」
我爸點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確認我是否願意。
我當然覺得相當瘮得慌,可只要能救全家,這點事又算什麼。
但問題是,這莫姓女子的籍貫,又在哪裡呢?
「問問你奶奶吧。」
說著,我們一起進了屋。
奶奶搖搖頭,起先說自己也不知道。
但正當我們覺得,總不能晚上去問我大伯的時候,奶奶忽然又說:「你們去我床頭櫃里,翻一翻,那裡有張老報紙,是當年省城一家專門刊登獵奇案件的小報。那張報紙上,記錄了我們林家當年遭女鬼屠殺的事情,興許那上面還記着女鬼的籍貫。」
我和我爸抱下幾床被褥,打開一口奶奶當年陪嫁的箱子,在裏面翻了翻,果真找出一張疊了好幾疊的舊報紙。
報紙名字叫《廬州風月》,我爸慢慢攤開,上面寫着民國三十三年九月第112期。
頭版寫的是合肥的花魁評選,還有一起發生在當地的姦殺案。
而翻到第二版,只見斗大的標題寫着,「林氏十六口一夜被殺,鄉民紛傳乃女鬼索命。」
我連忙湊上去翻看,這種老報紙是繁體豎版,我爸和崔道長其實也沒怎麼看懂,但我大學專業是歷史系,這種豎排繁體字閱讀起來並沒有難度。
這篇報道寫得還算翔實,應該是有採訪到我們林家的當事人,所以一上來就把那個女鬼的身世介紹得格外清晰。
上面寫着,她叫莫春蘭,河南嵩縣北投村人,民國十八年生人。
我看到她的籍貫,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事情發生在民國三十三年,而莫春蘭是一年前被賣到林家的。
那有可能,她被賣的原因,並不是家道中落,而是趕上了那場災荒吧。
我又接着往下看,看到報道里寫了莫春蘭是如何殺死自己婆婆和丈夫的。
她先是夜裡趁着婆婆睡着,用被子蒙住她婆婆的頭,把婆婆活活憋死,隨後又拿刀捅死了自己的丈夫,而且捅了好幾刀,才把自己丈夫捅死。
做完這一切後,她好像並沒有急着逃走,而是收拾好細軟後,在村子裏徘徊了一會兒。
結果就是因為猶豫,村裡的更夫發現了她,並看到了她身上沒來得及處理的血。隨後喊人一齊把她抓住了。
主持燒死她的人,和奶奶講述的一樣,就是我的曾祖爺爺。
而報紙上也說,她是在頭七那天回來變成了厲鬼,一連殺死了包括我曾祖爺爺在內的林家十六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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