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鬆了口氣，心裏暗自慶幸還好洪昇沒把自己寫成高力士，離開前向曹寅投去同情的目光。

預備好了筆墨紙硯，玄燁提起筆，卻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好像想不出什麼好題目，只得看着空白的發愣。隔了半晌還是沒有頭緒，見曹寅心不在焉地研墨，忍不住用筆桿敲了敲他的額頭，嗔怪道：「有空發愣，就沒空幫朕想想轍？！你說，朕寫什麼合適？」

曹寅如夢初醒，撓了撓鬢角道：「這故事叫《長生殿》，自然是要講楊貴妃的。」

「楊貴妃？朕又不是李隆基，怎麼寫得出楊貴妃……」

玄燁嘴上不情願，但想到許久未見的玉幻，還是硬着頭皮提起筆。

很快，一首題為《曲游春》的詞便由趙執信帶到了蓬萊仙山。

洪昇接過箋紙，深情念道：「楚楚饒豐致，訝洗妝時候，人隔千里。客里光陰，算韻華總好，不如春意。一晌絲絲雨,，魂結就、粉雲堆起。想環碎，馬嵬時值，鞍拂燕支際。早避，冷香沖袂。趁寒天濃綠,好排新思；百折春河，繞一雙燕子。斷腸之地，又且經過矣。念別後，重池衣被，料他猛雨寒燈，門如何閉？」

念完，洪昇閉目凝思，拿着筆，卻遲遲寫不出一個字。

「怎麼？」玉幻緊張起來：「是有什麼不妥么？」

洪昇皺眉，納罕道：「詞是好詞，說的也是楊貴妃沒錯，字也確確實實是御筆，怎麼就是沒靈感呢……」

趙執信冷笑道：「看這文筆，這回八成是『高力士』替皇帝老兒把活給幹了。」

「我明白了。」玉幻收起眼淚，語氣凝重地向趙執信道：「這首詞屬於楊玉環，屬於曹寅，卻不屬於我和皇上。你回去罷。」

回到唐宮，趙執信唯恐再次面聖會直接被皇帝吃了，便將蓬萊仙山經歷告訴曹寅，請他替自己傳話。

曹寅拿着玄燁抄寫的《曲游春》入殿，勉強想擠出笑容回話。

玄燁抬手道：「你不說朕也知道，又沒打動那幫神仙對不對？」

曹寅將箋紙雙手奉還，紅了臉道：「萬歲爺恕罪，臣寫得不好，給您丟臉了。」

「朕不明白，這詞寫得不差呀，還切題呢……」玄燁將箋紙揉成一團，拋擲地上，咬牙切齒道：「這幫人分明就是成心的！朕曾經為了皇后的事讓他們丟了官，現在好了！他們把朕『綁架』到這樣一個夢裡折磨朕，玩弄朕，還讓朕當『太上皇』，他們就得意了！」

「您別這麼想啊……」曹寅小心翼翼在腦子裡搜羅着各種詞彙，生怕一個字說錯惹怒天子：「要不是進了這個夢，您哪兒還有機會見到日思夜想的皇后娘娘呢？娘娘和他們願意造這個夢，正是因為他們相信您是一位有情天子。」

「有情天子？」曹寅的話忽然觸動了玄燁內心柔軟的部分，他走到几案前坐下，望着面前的筆墨紙硯，喃喃道：「是啊……若真心有情，自會文思泉湧。你那《曲游春》縱然寫得再切題，終究也不是朕的心意，不過是借花獻佛，就算騙得了自己，也瞞不過天上的神仙，更瞞不過她。」

曹寅聞言，不禁擊掌讚歎：「萬歲爺聖明！」

玄燁提起筆，努了努嘴道：「少拍馬屁了，趕緊研墨才是正經。」

曹寅趕緊取了手邊的松煙墨，在一方翠綠的松花石硯上研磨起來。

抬頭望見窗前一輪滿月，玄燁提起筆來，寫下「月滿椒宮嘆別離」。曹寅眼見着滿月一點一點被烏雲遮蓋，就在玄燁的「離」字寫畢之時，逐漸被完全遮住了。

「好好的月圓之夜，怎麼還下起雨來了。」

聽聞曹寅的嘀咕，玄燁看着墨跡未乾的詩句，搖了搖頭，換了一張新箋，深吸一口氣，重新寫了一遍。這一次，一氣呵成。

待到墨跡幹了，玄燁托起信箋，曹寅剛要接過，玄燁復又將信紙擱下，重新拾筆，在箋上附註一行小字。

蓬萊仙山上眾人收到的詩，是這樣的：

月掩椒宮嘆別離，傷懷始覺夜蟲悲。

淚添雨點千行下，情割秋光百慮隨。

雁斷衡陽聲已絕，魚沉滄海信難期。

繁憂莫解衷腸夢，惆悵**憶昔時。

「這首詩是不是……跟《長生殿》沒什麼關係？」玉幻聽得耳根發紅，心裏立刻明白這詩是寄給自己的，但見洪昇讀完後沒說話，她又有些灰心：「如果您還覺得不好，那……」

「不，這首詩好極了！」洪昇走到案前，圈出詩中的「雨」「夢」二字：「這一出，不就是《雨夢》么？附註雲『此日微雨』，便不枉我施展幻術了！知音！知音！」

洪昇大筆一揮，笑道：「待到中秋月圓之時，太上皇孔昇真人飛升，娘娘與太上皇便可相見了！」

玉幻早已淚眼模糊：「多謝謫仙人成全。」

趙執信心中暗笑：「這洪昉思，真是個叫不醒的戲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