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盤唐明皇的戲曲行頭進入，裊裊婷婷向玄燁行禮：「奴婢楊玉環，侍奉萬歲更衣。」

「玉環？」玄燁眯起眼睛，走近女子身邊仔細打量，四目相對時，他不禁驚呼：「玉幻，是你！」

玉幻抿嘴一笑，道：「看來萬歲沒睡迷糊呀，一覺醒來竟還記得咱們。」

「原來你就是楊貴妃！」去世一年的妻子，孝懿皇后佟玉幻還能以楊貴妃的身份回到自己身邊，這對玄燁來說真是太大的驚喜，他一把將玉幻摟在懷裡，全然不顧龍袍皇冠跌落在地：「真的是你！太好了……」

玉幻這回相信，摟着她的這個玄燁的的確確是被清除了前一輪夢境記憶的「李隆基」了。她俏皮一笑，從玄燁胸前抬起頭道：「可是……您沒聽到曹寅剛才說的話嗎？」

「曹寅……曹寅說什麼了？」玄燁撓了撓鬢角，喃喃道：「他不就通傳了一句宣宮女楊玉環……啊！」

玄燁這才意識到，現在眼前的這個「楊玉環」還不是楊貴妃，僅僅是一位剛剛進宮不久的宮女。

「朕的表妹出身名門，怎麼能委屈做一個小宮女？！」玄燁扭頭向曹寅吩咐道：「擬旨！」

曹寅不敢怠慢，走到梨花木几案邊提筆蘸墨，把玄燁的話一字不落地寫了下來：「宮女楊玉環，德性溫和，丰姿秀麗。卜茲吉日，冊為貴妃。」

「阿嚏！」

剛說完「冊為貴妃」四個字，身上只穿了一件裡衣的玄燁不禁感到一陣寒意，打了一個噴嚏。玉幻見狀，忙將先前已經收拾妥當的明黃色妝花緞彩雲金龍紋男蟒，並藍緞串珠帶杏黃絨球王帽為玄燁仔仔細細穿戴整齊。

「給朕換好衣冠，你也該去換一身貴妃的行頭了。」玄燁見玉幻嫻熟地為自己穿衣，心裏很是歡喜，沖曹寅擠了擠眼道：「你的行頭讓曹寅替你置辦罷！如今他剛接了蘇州織造的活沒多少日子，也該抓住機會熟悉熟悉差事。」

「阿彌陀佛，萬歲爺真是做夢也不放過臣！」曹寅聞言喊起了佛號，嘟囔道：「早知做個夢這般辛苦，我便不湊這熱鬧了……」

「朕要你陪，你敢抗旨不成？」玄燁上前錘了曹寅的左肩一拳，壓低嗓音道：「你只管好好辦差，吃不了虧的。」

「是是是，您放心。」曹寅向玄燁打了個鞦韆兒：「給娘娘打扮的事兒，包在臣身上！」

聽得曹寅說「打扮」二字，玄燁忽然走到妝台前拿起釵盒，將那釵盒打開，雙手捧到玉幻面前：「康熙十五年你進宮的時候，你的『聘禮』還是皇祖母賞賜的珠釵耳環，朕在跟吳三桂周旋，都沒想到給你個信物。如今你我既在這《長生殿》里再續前緣，朕便借李隆基的身份，與你以這鸞鳳金釵與鈿盒定情，願你我……情似堅金，釵不單分盒永完。」

「謝萬歲。」

玉幻接過鈿盒，望着盒內的鸞鳳金釵盈盈一笑。鸞鳳眨了眨眼睛，表示回應。

曹寅替玉幻挑了一身明黃妝花紗彩雲金龍紋女蟒穿上，見她手指滑過鳳頭釵的尾部，忍不住好奇問道：「娘娘，臣記得……您從前曾戴過一支這樣的鸞鳳金釵畫過一幅喜容罷？」

玉幻輕輕頷首：「曹織造好記性啊。」

曹寅憨憨一笑，搖頭道：「那倒不敢當……只是臣不明白，為何這鸞鳳金釵上一輪夢境時都沒出現，這次倒有了呢？」

「因為上一次洪昇不相信皇上與我之間有真情，所以才一次次為難皇上，考驗他的真心。」玉幻望着鏡中的自己，將鸞鳳金釵插在鬢邊：「後來我告訴洪昇，孝康章皇后去世前曾將這隻鸞鳳金釵連同鈿盒委託我阿瑪轉贈給我，算是訂下了我與皇上的媒妁之言。洪昇聽說以後深受感動，便依照我的心意埋下了這個伏筆。」

「原來如此……」曹寅恍然大悟，忽然倒吸一口冷氣。

玉幻察覺異樣，笑問道：「曹織造，你怎麼了？」

曹寅咳嗽兩聲，努力保持鎮定，欲言又止：「沒……沒什麼。」

「我知道你的心思。」玉幻起身望向曹寅，目光中毫無畏懼：「你是不是擔心萬歲像唐明皇一樣經歷安史之亂，擔心我與楊玉環一樣魂斷馬嵬坡？」

曹寅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全是。雖然安史之亂和馬嵬坡的事兒確實挺慘的，但是您和臣都知道，這不過就是洪昇寫的一場黃粱夢罷了。只是……」

「只是倘若萬歲在這夢裡一直執迷不悟，便要一直輪迴，連累你也醒不過來，對嗎？」

玉幻早已猜透曹寅的心思，他不得不五體投地，叩首道：「娘娘您果然洞察人心，曹寅佩服。」

「不是我洞察人心，只因為我和你想的一樣。」玉幻伸手扶住曹寅，笑容漸漸消失：「雖然我知道自己只能在夢裡與萬歲相會，雖然我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可我知道他不屬於這裡，更不能一直停留在這裡。你希望醒過來往前走，而我……也希望他醒過來往前走。所以，你可以幫我嗎？」

曹寅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