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燕子環顧着周圍不真實的一切，有些茫然無措。想到還在大雜院吃苦的紫薇，便一陣心虛。

她真是太不應該了，不應該貪戀皇阿瑪的父愛，不應該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可是令妃娘娘卻要她不要再否認自己格格的身份，不然就要掉腦袋了。

這該如何是好…

小燕子躺在床上，靜靜聽着自己的呼吸。忽然，胸口的傷疤癢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發現它在隱隱作痛。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爾泰身披銀甲，即便是戴了冗重的頭盔，也都不能掩蓋他身上溫潤的氣質。

他着急的幫她擋住鄂敏伸出的那一刀，是她小燕子的救命恩人。

那時的她已經感覺自己快不行了，可是她對紫薇的承諾還沒有完成。在皇上接過摺扇和畫後，胸口傳來陣陣的鈍痛，腦袋逐漸暈沉起來。

閉上眼時，依稀看見的仍舊是爾泰怪好看的那張臉。她想，要是自己還能活着，再看見他就好了。

所幸，她小燕子福大命大，竟然真的活了下來。

她望着這偌大的皇宮，頓時又感到恐慌，不希望自己被這重重的牆給困住。陽光亮得她睜不開雙眼，一不留神就撞進了他的懷抱里，沉香味撲鼻而來，使她焦躁的心有了些許安定。

小燕子眨巴着圓圓的大眼睛，微微張唇，被爾泰迷了好一會，又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幾步。

「臣福爾泰參見格格，格格吉祥。」

小燕子聽到那低沉溫和的嗓音，心下忽亂，便隨口應付了一句：「什麼吉祥！我才不要吉祥！」

緊接着，他們就走到一個亭子里聊了起來。爾泰說，她是最新鮮的格格。這大概是她一生中聽到過最好的讚美，她也以「最好的福家少爺」回敬。

再後來，他發現了自己是假格格，還依然願意幫她，可以幫她給紫薇送信，還可以為她做好多好多的事情…他看起來像座山，沉而穩。

「咳咳咳！」思及此，小燕子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她居然在對着爾泰犯花痴，大名鼎鼎的北京女俠小燕子，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以前柳青和柳紅給她講話本，她還納悶了，為什麼女子非要對男子犯花痴，如今她可是切身體會到了。

…

小燕子以為自己當了格格，皇上也寵着她，日子就會好過起來。沒想到皇后一直對她陰陽怪氣，她身旁的容嬤嬤也是一個怪人！平常應付她們主僕就已經很累了，爾泰和永琪還專門跑過來給她透風，說過幾日要去尚書房上課。

「蒼天啊！」小燕子托着腮幫子，無力地看着那個長着一大撮鬍子的老師傅。

紀師傅，吉師傅，雞屎…福？她的神估計都快飄到九霄雲外去了，哪裡還看得見蹤影。

「咳咳。」爾泰低頭咳了幾聲，提醒她該上課了。

紀師傅問她什麼是唐朝詩人，她以為是糖炒死人；紀師傅問她什麼是杜甫李白，她以為是炸臭豆腐的豆腐里白；紀師傅問她什麼是四書五經，她當然以為是四十五斤。

「格格，我們還是造句子吧！」紀師傅敗下陣來，皇上的臉也丟到姥姥家了。小燕子狠狠瞪着爾泰的後腦勺，覺得他提醒得不準，別以為她沒看見，他剛剛的表情可是驚訝到臉都歪了。

此時的爾泰緊抿着嘴唇，忍住笑意，肚子憋得抽痛，心裏不停在認為她真的是一個很新鮮的格格，實在是太有趣了。

小燕子造完句子，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她也清楚爾泰一定會嘲笑她，所以這筆賬是非算不可的。

才下學堂，小燕子就揪着爾泰不放，對着他忿忿地說道：「爾泰，就你最壞了，大家都在幫我，你一直在笑我！」

爾泰無辜地看着她，又按着她的語氣模仿起「四十五斤」,氣得小燕子就要給他來上一拳。

永琪看着打鬧的這二人，心中突然有些吃味：「小燕子，今天皇阿瑪的風采都被你搶光了，還有紀師傅，平常都只有他整我們的份，哪有我們整他的時候啊！對了，小燕子，你怎麼會把唐伯虎聽成糖葫蘆呢?」

「你們懂什麼！」小燕子垂下臉，有點感傷：「你們啊，都是皇宮裡的人，要什麼有什麼。我小時候沒吃沒喝的，看到別人吃糖葫蘆和炸臭豆腐，我都沒有，所以我整天想着吃吃吃的，有誰在挨餓的時候，還會想去學什麼。」

她居然過着這樣苦日子，爾泰臉色乍變，神色忽然慎重起來。永琪和班傑明也都變得謹慎，生怕說錯話惹這個姑奶奶不高興。

「好不容易能吃上東西了，可是新的苦日子又要來了！」小燕子對着天空哀嚎一聲，佯裝悲慘的樣子令爾泰心下微動：「怎麼會呢，苦日子都過去了。」

「這，可這四書五經到底是什麼啊！」

輕輕嘆口氣，爾泰無奈地搖搖頭，又笑了笑。

……

進宮對於小燕子來說，完全是一個意外，也是一個錯誤。她本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女俠，卻無意間誤入了這個圍牆重重的紫禁城。苦惱的她想把格格身份還給紫薇，卻又害怕自己掉了腦袋，真真是難，難，難！

這不，昨日好不容易和美女才子們搖了個骰子，正開心着呢，乾隆領着如懿當場就將她抓了個正着。

她這威風凜凜的皇阿瑪覺得臉都丟到天上去了，順着皇后的話就數落了她一頓，說她「孺子不可教也」，說她不是一個像樣的格格，總之就是這個意思。小燕子太不服氣，她本來就是一個沒爹娘養的孤兒，這個格格還是假冒的，像宮中女子那般惺惺作態才有鬼了咧。

皇后拚命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要把容嬤嬤硬塞給她，然後好設計折磨她。小燕子暗暗翻了一個白眼，當即下定決心，要與皇后這個老巫婆勢不兩立！

好幾日下來，她磕完頭又要學拜祭禮，三拜九叩，身心俱疲。容嬤嬤那小人得意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大老鼠，不，老鼠比她可愛得多。

小燕子腹誹後，為了不再跪着，又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

「格格，你這個笑容是不過關的。笑起來，要不露齒，這才是格格應該有的樣子。」

小燕子怒火中燒，容嬤嬤讓她沒完沒了的磕頭，吃飯吃菜打她手背，現在還要讓她裝模作樣的笑，放到民間，她已經一腳踹過去了。學到說話的禮儀時，她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可這容嬤嬤還是不急不躁，竟比閻王老爺還要鎮定。

小燕子知道容嬤嬤肯定就是要逼自己發瘋，好讓她被皇阿瑪處罰一通，這樣皇后娘娘就算是掐滅了她的氣焰，也保住了自己身為一國之母的尊嚴。

不過實在忍無可忍，小燕子扔了格格的行頭嚷嚷着就不幹了，一雙花盆鞋被她高高地拋在了空中。皇后彷彿預料到她要發瘋似的，拉着皇帝和一群人就走進了漱芳齋，爾泰自然也在，她愣愣的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爾泰穿了身青色的錦袍，一張臉還是稜角分明，看起來溫潤又矜貴，哪像她現在那麼不堪。

而這花盆鞋一拋差點折損了「龍顏」，還好被爾泰眼疾手快地擋下。

「小燕子，你在幹什麼！你看看你自己，服裝不整，成何體統！」

小燕子正一把火燒在頭頂，還在爾泰面前出了丑，臉上也沒了面子，心中更是不耐煩。「容嬤嬤讓我這個拜，那個拜，磕完頭還繼續磕。皇阿瑪，她就是故意的，我豁出去了，這個格格我不幹了！」

爾泰聞言一驚，覺得她是發瘋發到底了，紫薇她也不要管了嗎？任他怎麼使眼色，可是小燕子就是不上道。

「你以為格格是什麼，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幹？」乾隆的疾言厲色令小燕子更難過了，她為了學這個規矩，憋了一天氣。「皇阿瑪，難道你真的想要我的腦袋嗎？」

「朕不想要你的腦袋，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來人，給我打她二十大板！」

錯愕地看了皇帝一眼，爾泰思緒萬千。伴君如伴虎說得果然沒錯，小燕子雖然天性不羈，但是皇上畢竟是皇上，要的便是所有人的臣服。

待永琪下跪後求情後，他才急忙跟跪：「皇上仁慈，五阿哥說得對，格格金枝玉葉不比奴才，請皇上三思啊！」

但乾隆鐵了心要給小燕子一個教訓，饒是令妃求情也毫無作用。爾泰知道，小燕子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板子重重落在了她的屁股上，小燕子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在爾泰眼前挨了罰，狼狽至極，尊嚴也沒有了，還不知道他會怎麼看自己。她已經分不清後面的東西是不是自己的屁股了，憋屈的將嗚咽聲全部堵在了喉嚨。

這是她僅剩的自尊。

爾泰皺着眉頭，又是擔憂，又是心疼。她的箭傷剛好沒多久，現在屁股又遭了殃，也不知道她的身板到底能不能撐下去。

不知打了多少下，小燕子只是默默受着，流着淚不再說話。爾泰死死盯住屁股上那大灘血跡，愈發心急如焚，那下人打得沒輕沒重，一點也不懂得揣度皇上的心思，竟真下了死手，把格格當奴才打嗎？

想到這，他暗暗看了眼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