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是個老神棍，我是個小神棍，村裡人背地裡都是這麼議論我們爺孫倆。

這行當是祖傳的，我爺說，小時候他也被叫過小神棍。

干這個營生不是體面的，只是迫不得已。

能當好陰陽先生的人都是爛命一條，我爺說的。

我：咱家就兩口人……

小時候是不大覺得我是爛命的，每當這時，我爺都會投來一個羨慕的眼神。

我一出生，才哭嚎一聲，我爺哭的聲音就蓋住了我的，這是外公外婆後來告訴的我。

據我爺說，他這是在痛哭我未來的悲慘命運。

他早有預料的，我爸結婚那天我爺就哭過。

因為，爺爺算到了…我爸的命不久矣。旁人見我爺哭得淚眼婆娑，還以為他是喜極而泣，爭着跟他敬酒。

婚宴當天，我爺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在他睡得天昏地暗時，我爸出了意外。

院子里有棵柿子樹，之前結滿了黃澄澄的果子，一抬手就可以摘下一個來。

只是結婚的時候，那樹上的果子被村民們洗劫一空，只余高高的樹冠上留了幾顆。

我爸當時是憋着火的，大喜的日子，不好為了幾個果子說嘴。

全因着我媽愛吃柿子，所以，自果子熟了，連我爺都不許摘一個的，他想着，等結婚的時候讓我媽吃個夠。

哪裡想到，這些個鄉親，好不要臉，先是站着摘果子，之後跳着夠果子，再之後直接上樹。

不是當場吃，都是揣兜裡帶回家。

畢竟還得吃席不是，當時的生活也難。席面上都是好東西，平常吃不到，交了禮金不得吃回本？

我爸新婚燕爾，興奮得不行，在我媽睡得正熟時，他就醒了。

太高興，你說說，娶到初戀能不激動嗎？

睡不着，輕手輕腳出了門，看着光禿禿的樹，他也不覺得生氣了，樹頂上不是還有幾個？

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摘果子。

我爸小時候出了名的皮猴子，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

這爬樹，他在行，許是興奮又沒把這樹當回事，下來的時候，一個滑溜……

正正好，磕到了台階上。

人就這麼沒了。

我媽第一個發現，當時就慌張得驚喊出聲。

——

「李瘸子，你不是神算嗎？！自個兒子短命！算不出來！」

說話的是我外公，村裡的屠戶，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

生個閨女是嬌嬌滴滴，如花似玉的，我外公對我媽，那真的是捧在手裡怕壞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我還有個舅舅，倒是隨了外公的長相，膀大腰粗，一看就不好惹，他是個混黑社會。

當天兩人就趕到了我家裡。

我外公推搡着我爺，要他給個說法。

這時候，他就隱隱有懷疑了，懷疑我爺頭天晚上的大哭。

這我爺能說嗎？他木着張臉一言不發。

我舅氣得咬牙切齒，衝上去就要揍我爺。他妹妹才結婚，第二天丈夫就摔死，這樣的事傳出來，村民的唾沫星子那是能淹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