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四年，袁枚34歲。

這一年，他向朝廷提出了辭呈，決定歸隱南京小倉山隨園。

隨園，本是曹雪芹的家族園林，據說是大觀園的原型；後來落到續任江寧織造隋赫德名下，名之曰「隋園」。

幾經輾轉，袁枚購得此園，稍加修繕，定名「隨園」。

袁枚仕途不順，退隱後，收了一批女弟子，每日與其吟詠詩句，好不快活！

「袁先生，有您一封信……」

女弟子錢林氣喘吁吁地跑來。

梧桐樹下，袁枚歪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誰的？」他半睜開眼睛。

「是鄭老先生。」

「念！」

袁枚少有才名，小時候長時間地博覽群書，很傷眼睛，如今有了弟子，他便很少親自讀書，讓弟子朗聲念誦，他半眯着眼睛，單用耳聽，以節目力。

刺啦一聲，錢林撕開信封，掏出書信，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寄舍弟墨：兄聞吾弟辭官後，隱居隨園，一心專於筆墨之間，悠遊歲月，實在可羨！近來，為兄閑步於書肆，不意隨手翻開一書扉頁，著者題名竟是『倉山居士』，吾意以為弟辭官後，恆在家中，閉門專力寫書，遂有新作。乃喜不自禁，即購此書而歸。及至家，急急凈手焚香，欲一覽為快！不意才翻看數頁，便驚心動魄……書中內容實在太艷，為兄長弟二十三歲，今已年過半百，覽後仍不覺心胸激蕩，面紅耳赤。乃兄絕不信吾弟以筆墨宣淫，此書必是他人冒名所作。兄與此信，欲探究竟。」

「沒了。」

錢林讀完，將書信小心折好，準備收起來。

袁枚覺得這信奇怪，以為自己的女弟子在胡謅騙他，便一把扯過書信，快速地瀏覽了一遍。

結果，信上寫的和錢林念的一字不差。

「先生，鄭老先生問那本黃色小說是不是你寫的！」

錢林一句話就概括了來信的中心思想。

「你每天都圍在我身邊，我就是有心寫，也寫不了啊。」袁枚苦澀一笑。

錢林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我就知道袁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袁枚瞪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錢林撇撇嘴，氣憤道：「光我知道先生的人品有什麼用，得讓天下人都知道才行。現在人家用你的名字寫了一本淫穢的書，天下人該怎麼看先生……」

「說破大天去，我沒寫過那種書。」袁枚辯解着。

「書不是先生寫的，但大家都認為是先生寫的，那就是先生寫的。而且書可以代代流傳，先生捱的罵名可不是一時，而是萬世！」

袁枚聽了錢林的話之後，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立馬耐不住性子，道了一聲「走！」

他猛地站起來，朝着一個方向氣沖沖地走去。

「先生，這是往哪走啊？」錢林連忙追了上去。

「揚州。」

揚州距離南京不遠，重要的是，鄭板橋就住在揚州。

當即，二人收拾了行李，雇了一輛馬車。

次日，天還沒透亮，馬車就出發了，至晚方才趕到鄭板橋宅門。

「先生，大晚上的突然造訪別人家，是不是不太好？」錢林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的？我和鄭哥可是忘年之交。」

袁枚徑直過去拍門，向門童通報了姓名。

過了一會兒，便見一個瘦削老者匆匆出來，還未及見，就聽見他激動地道：「我早就知道賢弟要來，沒想到來的這麼晚，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說的晚，是天色晚，還是日子晚。

二人行見了禮，袁枚介紹道：「這是福建布政使錢嶼沙之女，錢曇如。」

錢林是袁枚新近收的女弟子，鄭板橋自然不認識她。

鄭板橋盛名已久，錢林倒是認得他，她不卑不亢道：「學生久仰鄭老先生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