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此時的將軍府大門緊閉，好似是為了故意阻擋他一般，賀及安直直的站在府外，雪漸漸覆蓋在他的頭上肩上。
他好像聽見了柳馥蘭的哭聲，好像也聽見了棺蓋挪動的聲音，他抬起赤紅的雙目望向那一丈多高的府牆，緊握着雙拳。
曾經趙雪辰就是一次次的爬牆偷跑出去找他的，她的小手上總是有很多傷痕，但她每次都會笑嘻嘻的背到身後。
「吱——」的一聲，府門突然開了，一披着墨色披風的男子緩緩走到賀及安面前。
「賀及安。」
賀及安眼光慢慢放在眼前之人臉上，看着他眉眼中的熟悉感，他蹙起了眉頭：「陸北塵？」
他、趙雪辰還有陸北塵三人兒時總在一處玩，只是沒過幾年陸北塵家中遭貶黜離開了京城。
賀及安不關心陸北塵何時回來的，他只在意為何他會從將軍府中出來：「你為何在這兒？」
陸北塵眼中還帶着淚，他無奈苦笑：「千葉為國戰死，我自是來看她最後一眼。」
賀及安聞言，心更是一窒。
陸北塵對趙雪辰與賀及安的事略知一二，他看着雙目無甚神採的賀及安問道：「後悔了？」
賀及安不語，他後悔，但他說不出來，他也更不會對陸北塵說。
見他沉默，陸北塵冷然一笑：「千葉肯放下你上戰場，除了迫不得已，或許也因為明白了你不會真心待她。」
賀及安眉目一擰，眼中的怒火幾欲讓他想出手。
而陸北塵絲毫不理會他的憤怒：「十二年了，她痴情十二年，換來這麼結果根本就不值得。」
賀及安被他這句話如同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他怒視着陸北塵：「我與她的事，你還是這麼多嘴！」
從兒時開始，他們三人都是陸北塵護趙雪辰，趙雪辰護賀及安這種玩伴關係。
陸北塵曾對趙雪辰說賀及安不會喜歡她，但趙雪辰只是笑着搖搖頭，賀及安也因為這點，對陸北塵總抱着一種莫名的厭煩。
以至於每次看見趙雪辰與他走在一起，便會故意的不理趙雪辰。
本來溫和的陸北塵瞬時就怒了，他嘲笑道：「我至少從未將千葉的一片好心置於東流水中。」
「你從小便嫌棄她，她幫你搜尋名書，只因摻雜一本禁書你便罵她愚蠢，為你打架你卻罵她粗俗魯莽……賀及安，你把千葉的付出看的一文不值，而現在你的後悔也同樣一文不值。」
「若我不曾走，我還是會勸她放棄你，因為你根本配不上她。」
「住口！」
賀及安額上青筋暴起，一拳將陸北塵打倒在地。
他抓住陸北塵的衣襟，又是一拳砸在他臉上，暴怒的聲音中竟帶着慌亂：「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嗎？」
陸北塵嘴角滴着血線，看着失控的賀及安，眼中的諷刺更加明顯。
「賀及安，你現在的模樣不是你最看不起的嗎？」
第十五章 若她還活着賀及安揮向陸北塵的拳頭陡然停住。
他何時會出手傷人了？
因陸北塵一句他配不上趙雪辰嗎？
陸北塵將他推開，擦去嘴角的血，冷眼看着獃滯的賀及安：「千葉若是還活着，被厭惡的便是你了。」
賀及安動手打人，他心中也有幾分詫異，賀及安世代都是書香名門，他爹還是皇上的老師，整個邵家都固守着一個「禮」字，這也是當初他對趙雪辰有偏見的一個原因。
賀及安撐着雪地，緩緩站起來，一雙黑眸中滿是比以往更甚的冷漠：「若她還活着，你以為你就有機會了？」
陸北塵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你我再如何爭，她都是回不來的。」
話畢，他走了，只留下一個微顫的背影。
是啊，她回不來了……賀及安只剩滿心的酸澀和疼痛，轉過身去靜靜的看着將軍府。
雪越下越大，賀及安卻像府門外的石獅一般站着一動不動，等邵太傅命人來尋時，他已倒在了雪中，落雪也掩蓋了他大半個身子。
「少爺！
少爺！
你醒醒啊！」
小廝又急又慌。
賀及安蒼白的嘴唇顫抖着，似是意識不清的喚着：「碧，千葉……」「快！
快送少爺回去，叫大夫！」
將軍府內。
小廝丫鬟們跪地抽泣着，柳馥蘭跪在一旁，火盆中的火照在她憔悴不堪的臉上。
一丫鬟將趙雪辰曾經穿過的衣服拿了過來：「少夫人，小姐的衣服……」柳馥蘭抬眸望去，被人攙扶着站起來，聲音已經嘶啞：「給我吧。」
「娘。」
程珞宇扯着她的粗布衣，聲音清脆：「姑姑呢？
我要看姑姑。」
柳馥蘭含淚看着棺內的趙雪辰，棺一蓋，程珞宇恐怕再也看不到趙雪辰了。
她擦着淚，看向管家：「抱他去看吧。」
程珞宇被管家抱了起來，趴在棺沿上認真的看着趙雪辰，他小小的手想去摸趙雪辰：「姑姑，姑姑，娘，姑姑睡著了嗎？」
柳馥蘭聞言，捂着嘴將頭偏到一邊：一連失去三個親人，她比受重傷還要難受煎熬。
許久，她才艱難的扯出一個笑，撫着程珞宇的頭：「宇兒乖，姑姑累了，所以睡著了……宇兒要記住姑姑的模樣，不能忘了姑姑知道嗎？」
程珞宇努着嘴，直勾勾的看着趙雪辰，他才不會忘記姑姑呢，可姑姑都已經睡了好久了啊。
管家搖頭嘆氣，欲將程珞宇放下來，誰知他緊緊抓着棺沿不肯鬆手。
「宇兒要看姑姑！」
柳馥蘭微微蹙眉，語氣也嚴厲了些許：「宇兒，怎麼不聽話了？」
程珞宇立刻淚眼汪汪起來，他看向棺內的趙雪辰，平時柳馥蘭凶她趙雪辰都會出來護他的……柳馥蘭已身心俱疲，無力再去管程珞宇的任性，她手中拿着趙雪辰的衣服，默默垂淚。
突然，程珞宇驚叫起來：「娘！
姑姑醒了！
姑姑醒了！」
柳馥蘭只當他年幼亂說，抬起暗淡的眸子對管家道：「抱他去睡吧，等明日一早出殯。」
「是。」
管家將吵鬧的程珞宇抱走後，廳中便只有外頭呼呼的北風聲。
柳馥蘭將衣服輕輕放在趙雪辰的頭邊，而後撫着趙雪辰冰冷的臉頰輕泣。
「呼……」猛然，細細的呼氣聲和手掌的一股熱氣讓柳馥蘭一顫。
「……千葉？」
第十六章 中毒趙雪辰只覺渾身麻木，左臂也在隱隱發痛，只是最難受的還是心口的沉悶。
「咳咳咳……」她咳出幾口濁氣，才緩和了這快要壓的她窒息的感覺。
「千葉！」
有人在叫她？
這聲音……是嫂子！？
趙雪辰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目，映入眼帘的便是淚流滿面的柳馥蘭，可她臉上卻帶着驚喜的笑容：「千葉！
你，你還活着！」
趙雪辰虛弱的喘着氣，輕喚：「嫂，嫂子……」隨着左臂的疼痛感愈漸強烈，她的意識也緩緩清晰過來。
她記得在最後一戰時，她的左臂被敵將砍斷了，她砍下了他的頭，後來的記憶便是一片模糊了。
柳馥蘭見趙雪辰神情痛苦起來，對着已經愣住的丫鬟小廝喊道：「愣着幹什麼？
快去請大夫！」
丫鬟小廝這才回過神，忙跑了出去。
柳馥蘭喜極而泣，她握着趙雪辰的右手，哽咽着：「太好了！
太好了……你還活着。」
此刻的狂喜讓她難以自持：趙雪辰還活着，好似燃起了她繼續生活的勇氣。
柳馥蘭立刻命人將趙雪辰從棺中抬出，帶到她的房內等待着大夫，而趙雪辰看到她棺旁的另一副黑棺時，乾澀的眼眸不由得**。
她躺在床上，一手無力虛虛握住柳馥蘭的手，聲音低啞：「嫂子，對不起，我沒……保護好爹……」她眼睜睜的看着爹死在面前，而她卻活了下來，雖然得勝歸來，但心中總有着一絲自責。
柳馥蘭卻搖搖頭，兩手輕輕搓着她的手，想給她一絲溫暖：「別說這種話，你活着便好，爹……爹一定也希望你活着。」
雖然這麼安慰着她，柳馥蘭自己也不由得低頭落淚。
趙雪辰眼淚緩緩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