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辰活着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她看向賀及安，語氣雖緩和了些但依舊帶着冷漠:「千葉不想見你，以後也不會再見你。」
她此言一出，不止賀及安，連邵太傅都愣了。
「程少夫人，你說，你說千葉她……她還活着？」
邵太傅睜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馥蘭。
昨天他親眼看見賀及安將趙雪辰的遺體從棺中抱出來，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沒有聲息。
而賀及安只覺所有思緒被阻隔了，滿心只有「趙雪辰還活着」這幾個字。
他顫抖着喘着氣，通紅的眼中濕潤起來:「她在哪兒？
我要見她！」
類似失而復得的喜悅逐漸佔據了他的心，若趙雪辰還活着，他說什麼都不會再像昨日那樣容易的放手。
柳馥蘭望了望外頭的天色，並未理會賀及安的問題:「你們走吧，或者等出殯下葬時再來。」
賀及安怎肯離去，他撐着棺沿站穩了腳步後，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見她！」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焦躁過，甚至升起一絲將整個將軍府都翻過來的衝動，但他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柳馥蘭看着邵家父子似是非要問個清邵，便轉過身去:「二位請便吧，等出殯你們還想問的話，便去問皇上吧。」
話畢，便抬腳走了。
待遠離了大廳，柳馥蘭才疲倦的鬆了口氣，望向前廳的方向，她垂眸對身旁的丫鬟道:「去沏壺熱茶給他們吧。」
丫鬟一愣，然後點了點頭，心想少夫人心還是太軟了。
邵少爺與小姐大喜之日那般羞辱小姐，現在又跑來「貓哭耗子」。
若少爺還要恐怕早就把他們趕出去了……賀及安依舊站在棺旁，不肯坐下也不喝茶，似是鐵了心要等趙雪辰。
邵太傅年邁，禁不住久站，只能陪着賀及安坐在一邊，期間為程毅上了柱香，而後再無言。
邵麗嘉循眼皮承重的就像被人用針線正強行縫合著，本就患着風寒，現在全靠着要見到趙雪辰的這股毅力支撐着。
他不能倒下，若是現在倒下了，他又會錯過趙雪辰，漸漸的，抓着棺沿的手骨節開始泛白，連氣息都越發沉重。
邵太傅看在眼裡疼在心裏，但卻勸不住賀及安，只能搖頭直嘆氣。
柳馥蘭換了身素衣，套好粗布衣返回前廳。
看見賀及安渾身都在顫抖卻依舊沒有挪動分毫，眼中不由的閃過一絲詫異和不忍。
她開始猶豫了，賀及安若是真心對趙雪辰，還能接受現在的趙雪辰，能願意照顧趙雪辰，她倒是寧願趙雪辰和他在一起。
「邵……」「少夫人！
不好了！
小姐，小姐她吐血了！」
一個小丫鬟跑來，手足無措的哭着:「吐，吐了好多血……」「你說什麼？」
柳馥蘭心一沉，連同着肚子都開始發疼，她急忙道:「還愣着幹什麼！
去叫大夫！」
頓時，將軍府的丫鬟小廝們又亂了起來，賀及安看着柳馥蘭急匆匆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
丫鬟口中的小姐一定是趙雪辰！
她還活着，還在這兒，可是她吐血了又是為何？
賀及安只覺雙腿無力，卻不敢放慢腳步，直看到不停在吐血鮮血的趙雪辰，他才陡然倒在地上。
第二十章 你走吧此時趙雪辰的衣襟和鵝黃色的被褥上滿是黑紅的血，她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
柳馥蘭攬着她微微抽搐的身體，眼淚不斷:「千葉，千葉，你撐住，大夫馬上就來！」
她不知道趙雪辰為何突然吐血，但大夫說她體內餘毒未清，恐怕吐血也是因為這個。
賀及安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奔至床邊，將虛弱不堪的趙雪辰從柳馥蘭懷中生生搶了過來。
「千葉！
千葉！」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甚至還帶着哭腔。
面前的趙雪辰就像他夢中那樣，可能隨時都會離開一般，他心慌的徹底。
趙雪辰邊咳嗽着邊吐着黑血，迷糊之中，只覺處在一個陌生的懷抱中。
耳畔是柳馥蘭的哭聲，還有像是溫熱的水滴在她的額頭上，她吞咽着滿口咸腥，緩緩睜開眼:「嫂，嫂子……」「千葉……」聽到這熟悉至極的聲音，趙雪辰長睫一顫。
是賀及安的聲音！
她現在靠的是賀及安！？
趙雪辰強打起精神，微微抬起頭，一眼撞進賀及安的眼神中。
他的眼神蘊藏着太多東西，喜悅、擔憂、自責、愧疚……還有她從不曾見過的愛意。
「……是你？」
「嗯，是我。」
賀及安蒼白的臉上帶着幾許欣喜，他輕撫着趙雪辰的臉頰，即使手上沾滿了濕粘的黑血，他也毫不在意。
柳馥蘭怔怔的望着，心中卻有幾分悲涼：程家用兩條命贏得了邵太傅的尊敬。
而趙雪辰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才跑賀及安明白自己的心意，這真的值嗎？
趙雪辰差點要沉溺在賀及安溫柔的目光中而忘了所有，直到左臂的疼痛才將她的心拉了回來。
她用右手拂開賀及安放在她臉上摩挲的手，偏過頭去:「我沒事，邵少爺不必擔心。」
無比疏離的語氣讓賀及安一愣，趙雪辰在排斥他，她不叫他阿循，竟然叫他邵公子。
他心中漸漸浮上了不甘和一絲怒意，可當看見趙雪辰暗淡的雙眸時，他卻只有憐惜和後悔，他有什麼資格不甘，又有什麼資格生氣。
「咳咳咳咳……」隨着趙雪辰幾聲咳嗽，她口中有流出了血。
柳馥蘭連忙用手帕去擦:「千葉，你忍一忍，大夫馬上就來！」
趙雪辰的注意力卻在賀及安身上，她撐着床沿，離開賀及安的懷裡:「你走吧，我沒事。」
此時的她心中只有疏離感，不願意讓賀及安看見她現在這幅模樣，她也從未在他面前感到這樣狼狽過。
賀及安看着趙雪辰閃躲的眼神，心狠狠一抽，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守在一邊，不肯離開。
等大夫來後為趙雪辰把了脈，安慰說這是她喝了葯以後吐出的毒血，每日服藥便可解了。
聽了大夫的話，柳馥蘭這才鬆了口氣，送大夫出門時，柳馥蘭瞥了眼房內兩人。
罷了，讓他們好好談談吧。
隨着關門的聲音消失，整個屋子都一片寂靜。
趙雪辰躺在床上，並未去看坐在身邊的賀及安，她本想等程毅下了葬，她便去卸任將軍一職，找個僻靜地方過自己的日子，也再也不見賀及安，沒成想賀及安居然跑來了將軍府。
兩人的沉默讓氣氛更加壓抑，良久，趙雪辰才道:「你回去吧。」
第二十一章 請你離開她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氣。
賀及安緊了緊雙拳，而後又緩緩鬆開，沙啞的聲音中透着無奈:「你怨我吧。」
怨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心意，白白辜負了她十二年，怨他在他們大喜之日他以棺材羞辱她，之後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甚至還以程雲韜的事諷刺她。
趙雪辰苦笑一聲，她有過怨，但現在卻不知該怨什麼，賀及安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錯，他只是不愛她。
「不怨，只有不甘。」
趙雪辰沉重的吐了口氣:「我嫂子懷有身孕，我也是半個廢人了，程家再無能將衝鋒陷陣，你和邵太傅也多該勸皇上重視培養武將了。
一個朝廷唯文無武能守住江山嗎？」
賀及安神色凝重，趙雪辰的話自然在理，可是她卻偏偏避開了他。
他似是感覺到自己對她來說好像已經不如從前那般重要了。
「千葉。」
他輕喚了一聲。
趙雪辰一怔，十二年來，她何時聽過賀及安這麼溫柔的喚她，若真有，恐怕也是在她的夢裡。
「賀及安。」
趙雪辰目光依舊未停留在賀及安身上，而是看着窗外:「我再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追着你跑的瘋丫頭了。」
「我肚子里的墨水沒有你多，我就是個粗人，但我也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
「若我早點懂的這些，也許我們過得都會比現在好。」
「所以，請你，我請你走吧。」
賀及安聽着她語氣越漸狠絕，心中的一點希望也隨之緩緩消失。
趙雪辰已經不願意接受他了，甚至說她也後悔了，曾經那樣倔強堅韌的趙雪辰也後悔了……賀及安緩緩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