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寒門宰相] - 第12章 一以貫之

在彭宅的另一頭。
彭縣尉正好整以暇地喝茶,他所言的衙門差事不過是個託詞,其實他早就坐在一旁。
不是他不願巴結那個老者。一來他不善於詩書經義一道,與老者和吳安詩一起,也是搭不上話,不過是矮人看戲,隨人上下而已。所謂獻醜不如藏拙,彭縣尉就索性等老者他們說得差不多了再出面好了。
而有人偷聽消息,來回報的人告知彭縣尉。
「這章家二郎兄弟居然能與他們聊得如此入港?倒是件稀事。」彭縣尉邊踱步邊言道。
他知道這老者眼高過頂,很少有讀書人能入他青眼,章越年紀不大,聽侄兒說平日裏讀書就是走馬觀花那等。
要不是二人書都讀得極差,否則沒辦法成為好朋友。
但是正是這章越與老者聊得如此投機,倒是令彭縣尉刮目相看。方才彭縣尉看了章家送得水禮,還是十分滿意的,可見是花了一定心思準備。
「看來這章二郎章三郎都不是等閑之輩。」彭縣尉若有所思。
一旁來人稟告道:「縣尉他們聊得差不多了。」
彭縣尉點點頭,當即從另一邊走至前屋。
而此刻吳安詩則是向章越拋出了邀請。
章越也正在猶豫之間,但章實已是起身道:「多蒙吳大郎君青眼,此對舍弟而言實是三生有幸,只是……舍弟……他實在愚鈍難堪造就……」
「此事章大郎君不必如此快回答。」吳安詩打斷章實的話,且微露不悅之色。
這時候彭縣尉正踩着這一句,也是趕到算是為章實章越救場而來,但見他拱手道:「來遲,來遲,錯過了高論,還請諸位恕罪!」
吳安詩笑道:「少公來的不巧,我們也正談完!」
彭縣尉笑道:「那就點湯吧!」
幾名軍漢從左右端著湯來。
事已成定局,章越見兄長拒絕,心下倒是一松。
反而心很大的舉起碗先聞了聞湯時,但藥材甘香的味道,一口下肚是可知是用甘草與其他藥材燉好,真可謂是一碗清熱滋補的好湯。
「真是好湯!」
章越喝了口,咂巴了下嘴還要再喝,卻見老者與吳安詩不過虛盞端起,眼也正好看來。
吳安詩的眼神裏分明寫著『此子心可真大』。而老者眼神中卻帶著笑意。而自己兄長章實也不過輕呷一口。
章越也不好再飲,只好放下湯碗。
章實見此起身告辭,章越亦是如此。
吳安詩開口虛留一二,正要命人送出。
老者突開口道:「章三郎,名聲不過身外之物,譬如劉邦韓信,到了功成之日,誰又記得他們當年寒微之時。需知學海無涯,沒有名師指點,只憑勤奮刻苦,也不亦於以紙作舟!」
「老夫致仕還鄉來,只求保養年壽而已,順便乃見一見後生俊傑的風采,書童不書童的只是個名份而已,你自己是如何考量的?」
身旁的章實也道:「三哥,你自己如何想得?」
章越心底早有答案,但仍是作出左右為難的神色。說實在若是伴讀而不是書童,自己早就答允了。
最後章越向老者長長作禮道:「多謝老先生的金玉良言。末學是這樣想的,聖賢無常師,身懷童子心,時時勤拂拭,萬物皆可師。」
章越此言一出。
薛縣尉等左右聞言皆是還好,倒是老者露出異樣的神態來。
吳安詩吃驚道:「章三郎,你可知這位……」
但見老者打斷吳安詩的話道:「誒……」
吳安詩向老者行禮,然後退至一旁。
老者似自言自語般道:「聖人無常師,孔子亦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把手更與丈,豈能教出好弟子?」
老者聽章越之言,似解決自己很大的疑惑般。
這時老者看向章越笑道:「三郎說得好,能身懷赤子之心,實在難得難得。老夫在建陽考亭有一座別野,他日有暇你不妨到此,老夫掃榻以待!」
章越聞言一愣,連忙行禮道:「後學如何敢當,謝過老先生。」
老者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彭縣尉暗暗吃驚,對章越更是刮目相看暗暗心道,我得吩咐經義,往後好好結交章三郎,萬萬不可失了聯係。
「陳公,這章大郎君既是無意讓其弟為書童,你又邀其弟到別野,是否此人之才真有過人之處?故想收錄門下?」吳安詩道。
「安詩,汝覺得吾以人為莊田乎?」
「這……」
老者道:「我與尊父,世父為官至今,榮華富貴不過等閑。吾將汝也視作自家子侄般。但我一句勸你,汝等立朝立身,當如謝玄般,為蘭芝玉樹立於庭階之下。」
「你以為你我兩家何所寡有者?昔年孟嚐君令馮諼去薛地收賬,什麽少就買什麽。但馮諼卻一把火燒了契券。而今老夫是缺書童,還是缺伴讀?缺得是禮賢敬士的名聲。」
吳安詩聞言赧然道:「陳公所言極是。」
老者道:「這章大郎君為人兄長,不肯讓弟弟受絲毫委屈,有何不對?有此兄長,其弟又如何不發奮報答?至於是否才華,一時也看不準,但兄弟和睦,才是家族興旺之兆。」
吳安詩明白老者借章家昆仲的事,反過來教育自己,於是低頭欣然受教。
「那麽小侄立即去尋這章三郎君,以伴讀之名招入門下?」
說完吳安詩起身欲走,卻見老者擺了擺手道:「誒,這就不必了。」
「敢問此中道理?」
老者嘆道:「此子寒家出身,又不似他二哥名聲在外,吾以伴讀禮遇,那府中其他伴讀,豈肯甘心。他們不甘心,吾不得以師長禮遇,那麽師長又如何甘心。」
「原來如此,」吳安詩恍然,「那就失之交臂了。」
「讀書人難免有傲氣,着急招攬他,他不清楚份量有幾斤。讓他出去碰了壁吃些苦頭,知回頭時再敞門相待就好了。」
章實章越二人回家離去時,兄長一臉心事重重。
章越可以理解兄長的心情,其實書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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