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寒門宰相] - 第15章 孝經

夏夜,一盞油燈。
燈火如豆。
郭林將章越的花糕小心翼翼地拔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嚐,然後推至一旁道:「章師弟,我已飽了。」
「郭師兄,憑地客氣,」章越把花糕推了回去,然後似自言自語般道,「怎麽這燈有些暗?」
郭林一愣,連忙取鐵簽子燈撥得更亮了些。章越也將自己的衫木桌湊近了些郭林桌子,好讓作今晚的功課。
二人湊近,郭林又吃完半塊花糕顯然是真正吃飽了。章越自己也拿了塊言道:「你不多吃些,晚上怎麽頂餓?」
郭林道:「這麽多年都是如此,實在餓得不行,就抱塊石頭頂在肚上。」
章越聽了差點笑着將口裏的花糕噴出,這就已經是『懷石料理』了嗎?
郭林不知章越為何發笑,自己也是笑了笑。
章越繼續抄書,二人也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章越將千字文抄了一半,已是眼皮打架了。沒辦法,昨夜被蚊蟲鬧了一夜,今日急需補眠。
要知道,章越是平日六個時辰都睡不夠的人吶。
「不行,不行。我得先睡了。」章越擱筆。
郭林猶豫了下問道:「章師弟,明日要不要我喊你?」
「喊我?」
「你不是明日再起,這千字文才抄了一半嗎?」
「不,昨晚我睡了囫圇,今晚必須睡踏實,郭師兄明日不必一大早喊我了!你爹爹那我自會交待。」
郭林聞言覺得不妥,本着盡到作師兄的義務問道:「章師弟,你讀書為何啊?」
章越證拿筆洗墨,抬起頭想了想道:「或為當官出名吧!」
郭林聞言露出驚愕之色。
章越擱筆在床榻上蓋上布被反問道:「怎地?」
「將來應舉時,你也這麽說給考官聽嗎?」
章越搖頭道:「考官面前大話誰不會說,但平日咱們師兄弟之間,還要道個心機也實太累了。正所謂『猿吟鶴喚本無意,不知下有行人行』。」
猿吟鶴喚本無意,不知下有行人行。
郭林品了品章越之言道:「師弟果真是從城裏來的,隨便一句話都可引經據典……」
郭林略有所悟之間,一轉頭卻見章越已是躺上了床。
郭林愣了愣不再言語了。
章越閉上眼睛,他知道郭林是好意提醒自己,但求學讀書這樣的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方法,自己上一世如此大道理也聽過很多,但真正貼合自己身上的卻少之又少。
章越只是想了片刻,就腦中空空,瞬間進入了夢鄉。
秒睡!
次日上午教完童子的郭學究即來查驗章越昨日的功課。
章越昨夜千字文趕工只寫了一半,即困得上床睡覺了,而今日又睡到日晒三竿方起。
見章越只寫了一半的作業,郭學究看了好一陣。
「這個潔字寫錯了,當作絜字!女慕貞絜!」郭學究提筆替章越在文上改了。
章越本以為對方會怪罪,哪知就如此揭過。
郭學究改完後,反而一臉欣慰對章越勉勵道:「很好,很好,果真用了功。」
這也行?如此低的要求,你不是來誆我學費的吧?
章越有點感覺不妙。
但郭學究始終沒有對自己說出半個批評的字,而是將千字文從頭到尾給章越講解了一遍。郭學究講解得十分耐心,甚至比在蒙學時蒙師傳授的還要認真。
然後郭學究單獨教授郭林學業,不給予章越旁聽。但章越讀書時,郭林卻可以在旁。這並非是郭學究藏私,而是郭林學得比章越深,相當於高年級可以聽低年級的課,低年級卻不可以聽高年級的課一個意思。
如此章越也坐了一上午,快到午時,學究渾家已置辦妥飯菜喊二人來吃飯。
平日郭林,章越都是吃飯讀書一張桌子,如此可以省不少時間。
但今日卻有了好菜,故而是在郭學究屋裏吃的。
章越一大海碗稻米飯,令人激動得居然是乾飯!飯除了一片肉,還有肉的油脂,想必是拿臘肉在飯上蒸的,然後油脂流入飯中。
章越不由直流口水。
一旁郭學究拿着一支裝滿酒的竹筒,自斟自飲,邊飲酒邊詢問章越這幾日睡得好不好?住得習不習慣?
章越如實回答。
郭學究邊飲酒邊談笑。
這時一名村民送些山間剛採摘野菜,及溪裏抓來的黃鱔來。郭學究不拘著讀書人的身份,拉他們在桌飯旁坐下喝一杯酒。
從言談中,章越聽到又是誰家誰家生子因家貧無力帶大,即棄之不養。從這偶爾一兩句中,章越明白,他與郭學究的生活已是清苦,但還有更多的人不如他們。
想到這裏,章越看了一眼跛奴,但見他蹲在角落依舊喝粥,只是這粥比平日稠了些。
而看門瘦得如柴的土狗也在土盆裏刨食。
章越心滿意足地扒飯,在清苦的歲月裏,總有些日子是甘甜的。
中午一旦吃飽了就容易犯困,不是讀書的時候。章越當即繼續晝寢,美美地開始睡午覺,一睡睡到了天黑時。
章越睜開眼,看見郭林依舊是在抄書苦讀。
郭林見章越醒了,放下筆道:「爹說你現在可以讀經,首先從孝經讀起,然後循序漸進。」
「好啊!」章越真心實意地高興,太好了,自己終於可以讀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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