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寒門宰相] - 第5章 破案(感謝書友歷史啥時真實盟主)

章越所住的水南新街通松溪,甌寧二縣,平日客商往來頻繁,也是上山往皇華寺進香的香客的必經之路。
新街兩旁都是瓦葺或草葺兩層樓屋。
走在街上一抬頭即見簷廡相逼,尺寸無空,腳下都是菜販魚販收攤後的髒水,垃圾,街面上是臭不可聞。平日裏出糞人也僅兩三日來瀽一趟,街上小民也常將馬桶往四處一倒。
章越記得兄長章旭很不喜歡如此街巷小民的吵架糾紛,家長裏短的閑語,甚至覺得攤販的叫賣聲都會打攪他讀書的心境。章旭進學後,都是寧可吃住在縣學裏,連章越這作弟弟的除了逢年過節外都見不到兄長一面。
章家住在水南新街靠山一側,外頭兩扇柴門,竹籬草草圍了,屋前朝南披屋裏放著些雜物,簷下放著大瓮。
如此侵街佔道,又接簷搭蓋的樓房最容易着火,一燒都是一片。故而每家每戶都在簷前擺放大瓮,平日盛放雨水。建州雨季多,雨水經簷溜行水,注入大瓮自盈,平素買來活魚也可放在瓮中養一養。
章越到了門前不由訝異,這家昨日不是這個樣子。
昨日章家已被搬空,但今日一見被趙押司踢壞的大門已是修好,保正與左鄰右舍們紛紛過來幫手,屋裏屋外的忙着,有的添些家什,有的也打掃屋子。
也是二哥平日最看不上的這些市儈鄰居們,但章家落難時卻是熱心周到。鄰裏們一見章越回來即上前。
「三郎,你看這被褥可緊實了。」
章越看一眼,但見被角破了個洞棉絮露外的被褥,連忙道:「林家娘子,這被褥已是有了,實不用太多。」
對方卻不依不饒:「讓大郎三郎多蓋一層,夜裏冷。休要推辭了」
「於家嫂嫂,衣裳我也有。」章越連忙推辭。
「三郎,我正做了一身衣服,你先拿去換洗,與我客氣什麽?」
章越看着這式樣實不喜歡,但對方追着送來:「別客氣,三郎收下就是。」
一旁的鄰裏都是笑嗬嗬地道:「不要推辭,都這麽多年了的街坊了。」
章越記得二哥曾與他言道,他考上縣學,並得到縣令陳襄賞識後,往日稍沾親帶故的鄉鄰親戚都湊上前來。
芝麻大的陳年人情反覆提及,自己稍稍有些不耐,即被視為不敬,對方的語氣立即變得酸溜溜的,然後在坊間編排他話比如『有令君賞識,就目中無人了,『有出息,就可以忘恩負義』。
而這些話傳入家人與二哥耳中後,甚至章父及章實也曾因此說了他兩句,於是自己就看着二哥如此一日一日變成鄉鄰口中不近人情的人來。但章越想來所謂人情冷暖就是如此,仔細想來二哥逃婚只是一個緣由,離家出走才是真。
當夜章越不敢回家,決定還是在保正家中吃飯睡覺。章越吃完飯後就眼皮子打架,也就不看書了,當即一躺床就睡。
章越又進入了昨夜所在的空間,他本打算將昨日背的孟子兩篇拿出來溫習一二。
但是睡着之後,白日的一幕卻又在自己腦海中如電影般倒放。
章越突然看到了自己從車馬街離去時,有一個人似跟在自己身後。
然後到了自己與彭經義去茶館時,此人又在門口張望了下。章越從記憶中搜索一陣發現,沒錯,此人以前不是自家笊籬店的夥計嗎?
他怎地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後?
次日早飯後,保正與章越商量:「當初趙押司催得急,你家兄長曾打算以此屋抵賣給趙押司,眼下既得了一個月寬裕,如此無論尋人典賣,抵賣都好。」
抵賣和典賣雖一字之差都差別大了去。
典就是抵押,對方拿一筆錢買下房子使用權,等房主寬裕了再用同樣的錢買回去,在這期間買主等於白用這屋子。
如此買主不用付房租,除了利息損失可以白住。賣主能夠籌得一筆錢周轉,同時房子還在自己手上。章越聽了心底一動,仍是問道:「大哥不是已去建陽找岳丈幫忙了?」
「趙押司雖說答允給你們一個月內將錢還清。但萬一大郎去建陽籌不到錢,咱們先行賣屋,不至於被人壓價太狠。」
「依保正之見,抵賣值幾何?典賣值幾何?」
當初章越一直不明白,章家城中有鋪面,鄉下有百十畝田產,怎麽說也要住個幾進的大宅子或搬到城裏住,為何一家擠在這城外小樓裏。但他聽說別人給這樓屋出的價錢後,還是不由乍舌。
如此一棟兩層的樓屋當初自家買來竟用了一百五十貫,而且這還不是臨溪的河房。難怪宋朝房價奇高,連堂堂宰相寇準在汴京都買不起房,人稱『無地起樓台相公』。
保正笑了笑道:「我又怎好隨意開口。」
章越心底有些懷疑問道:「那依保正的意思?」
保正道:「咱們先找買主,看看價錢,至於典不典的出去,賣不賣出去,還是要等你大哥從建陽回來再說。」
章越心想原來保正是一片好意,然後記起上一世看得論壇知識,然後道:「依咱們大宋的律法,好似賣樓前要遍問親鄰,先問族親,再問左鄰右舍。」
保正笑嗬嗬地道:「抵賣是如此,但要典賣不用遍問親鄰。」
章越算是明白了。
賣斷十分麻煩,房子賣不賣不是房東一個人說的算,要將親戚問遍,讓他們簽字畫押同意售賣,只要有一人不同意,你就不能賣。就算親戚都同意,還要問遍鄰居,最後才能賣給別人。所以在大宋典房要遠遠多於賣房。
「還是典房好。」
保正笑道:「是極!話說回來,咱們街坊也多是賃居在此。」
「哦?」章越這倒是不明白了。
保正解釋道:「咱們此街樓屋大半都是山上皇華寺的寺產。」
「皇華寺的僧人慈悲為懷,不僅對山下門市店鋪租賃錢收得極低,還不催租,甚至還借給他們本錢作生意。」
章越點了點頭,朝廷對寺廟免稅,而寺廟也充當這個時代的社會救濟的作用。
當然住這的人,也要遵守寺裏的規矩並給方便。比如僧人來歇腳喝茶,要提供幫助,並且街上的店鋪貨郎不許賣酒肉之物給山上僧人,否則必收回屋子,追回本錢。
「你可先知會皇華寺,再去房牙那掛賣。不過皇華寺僧人一向喜歡急人之難,再說了我與皇華寺的監寺,副寺都是相熟,保證你吃不了虧。」
章越想了想道:「大哥去建陽交代我一切聽保正吩咐,既是如此保正安排便是。」
話是這麽說,章越還是借了張高麗紙,寫了一張賣房的題門帖於房前。
次日,皇華寺一名副寺,一名監收下山問給章家這樓屋估價。
他也沒壓價,而是出一百二十貫抵賣這屋子,但典賣只能出五十貫。無論典賣抵賣,章家兄弟也可繼續在此住下,每個月只要納兩百錢的租賃錢即可。
章越對這價錢還是很滿意的,不過仍是習慣性的討價還價了一番。他說自家當年一百五十貫買來時,水南新街還未如此繁華。
如今此屋除了居住,前院改了一半再擴建作為門市。水南新街是屬於近郭草市,商賈在此交易不必入城,則可免徵住稅。
副寺聽了章越這一番言語,也沒有多說,而是認可地將抵賣的價錢加到了一百五十貫。章越大喜,不過依然向副寺說還要等章實從建陽回來才是。
然後保正招待副寺,監收在水南新街吃素齋。
宋朝的酒樓很有意思,一層稱廳堂,二層稱上山。眾人臨軒而坐,正好可以看到南浦溪的景色。
遠處青溪如鏡倒映着山色潺潺而流,溪水下游十幾艘竹筏,走舸正溯流而上。
艄公拿着竹篙左右輕點,停泊於水次碼頭,這有所塌房,可以假賃城郭間鋪面宅院及旅客寄倉的物貨等。塌房之前幾個赤胳膊的漢子推著幾輛太平車反覆往返運貨。
副寺向章越道:「二郎天資極高,聞一而知十,乃老僧生平見過最有慧根之人。當初老僧曾有意渡他入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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