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寒門宰相] - 第6章 抽絲剝繭

彭成走到桌旁端碗酒一口喝盡。
他乃早年進士不第,以恩蔭得官,至浦城為官近十年,並舉家遷徙至此,算是從過江龍變成了地頭蛇。
彭成虎目一動大步走到裏間,彭經義立即跟在後面。正在滿頭大汗博戲的數人見了他,立即身子一顫站起身來。
「少公有什麽差遣?」幾人彎腰曲背地問道。
「誰知道車馬街章家那夥計喬三在哪?」
一人出首道:「少公,這喬三我知道,不正是昨日在市裏打鬧撒潑的那個。」
「如今人呢?」
「因強買強賣,被場子拿來關在裏屋,餓了一日一夜。」
彭成彭經義二人對視一眼,居然如此巧?
章越在外等了不久,從彭經義口中得知喬三的下落後也是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章越即被人客客氣氣地請到官酒坊後。
這裏關驢馬騾子的地方,一人正被鎖在欄杆旁。
沒錯,章越立即從腦海中記起了對方的樣子,此人正是那日自己進城,鬼鬼祟祟跟了自己一路的自傢伙計喬三。
「快放了俺!放了俺!俺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著吃飯!」
對方沒有認出章越,而是對著來人一陣喊叫。
「你這個醃臢貨鬧個啥子?又要吃打了不成?」彭成的人大聲罵道。
對方似怕吃打,身子縮了縮。
章越又確認了一遍,對方右臉上有個銅錢大胎記的,身着紙襖萎頓在地,整個人半躺在草席,右手被高高銬在欄杆上。
果真是喬三無疑。
章越學著大人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道:「喬三,你還認得我嗎?」
喬三見到屋中來人抬眼一看,驚道:「三郎君!」
隨即喬三面上露出愧色,磕頭道:「三郎君,你什麽都知道了吧,是我喬三對不起章家,是我對不起你們。」
彭經義看了章越一眼滿是吃驚心道,他還真的看對了。
章越則胸有成竹,以『恨鐵不成鋼』地口吻問道:「為何當初不與哥哥說實話?」
「不是,不是……我不與大郎君交代,而是吳掌柜他逼我的。」喬三垂淚。
吳掌柜八成就是那姓吳的絲商。
真相似是水落石出了,但章越似不放在心上,一點不着急追問:「先說你怎麽落到這個地步?」
喬三羞愧道:「昨日俺家裏吃不上飯,就找了鄰裏借了些錢,上街買些吃食給渾家孩子。小人來到肉攤想博把大的,問攤主撲買。結果小人手風不順,連博了七八把不僅沒撥本,還將錢都輸盡。家裏沒法交代,使不得小人只好撒潑討邊肉來,結果卻叫場子拿到這來。」
家裏都沒米下鍋了,居然還饞肉?竟還敢去撲買?
「三郎君求你行行好,幫我回去照看下妻兒,她們幾日沒吃飯,又不知我下落,此刻怕是急死了吧。」
這時候才着急?
章越道:「你的妻兒我昨日早已安頓,否則今日也不尋到此來。」
「謝過三郎君,謝過三郎君!」
章越道:「你與吳掌柜的事需先說清楚。你如何識得吳掌柜?」
喬三連連叩頭道:「都是小人好博,收不了手,有點錢即把不定想着撲買。去年吳掌柜販絲也是在店裏安泊,那日小人將大郎君交代買酒的錢都輸得精光,小人正沒處計較,是吳掌柜借錢給小人方免了大郎君責罰。」
「後來吳掌柜每次來此歇腳,都借些錢給小人花銷,小人當時還以為吳掌柜是一片善心呢。直到數日之前,吳掌柜又帶著夥計以及六擔生絲住店。」
「當時二郎君逃婚,大郎君也無心打理店裏的庶務,小人勉強操持店務,夜裏他買了酒菜請我吃喝,他告訴我要與小人作一筆大買賣。小人當時不知什麽意思,就聽他說咱們章家惡了趙押司……要我跟着他干。」
「小人說章家對我有恩,再如何也不能忘恩負義。喝到這裏,他突然變臉說如果我不聽他的話,他就將小人偷大郎君酒錢去撲買的事告知東家,而趙押司也不會放過小人一家。小人害怕極了,趙押司是何等人物,動動手指頭就能要了小人一家的性命。」
「小人沒有言語,他就說也不要你如何?只要你喝醉酒了事,事後再給小人十貫錢。當晚小人只知喝酒,喝得糊裏糊塗。直到半夜失火了這才驚醒逃了出去。後來衙門來提問小人,小人當時也是豬油蒙了心,心道東家對小人有恩,但也實在怕死不敢得罪趙押司啊……」
「出了這事後,小人一直想將真相告知東家。那日三郎君進城,小人就想找個機會實話實說了,但是左想右想又實在沒這膽子。」
章越聞言沉吟不語反問道:「你去找過吳掌柜沒有?」
「找過。」喬三垂下頭。
章越道:「那十貫錢也沒着落了?」
「吳掌柜那人不是東西,只給百餘錢即打發。他要小人不許多嘴,否則一家性命難保。」
彭經義滿臉鄙夷道:「若是吳掌柜給了你十貫錢,恐怕此事你就一輩子不說了。來,給我招呼一頓。」
「不,不,別打,三郎君開恩啊!」喬三哭訴道。
但見喬三哭得眼淚鼻涕一起,章越正要開口。彭經義即道:「這樣的人見利忘義,不給他來一頓八成會翻供。你可不能心慈手軟。」
章越道:「我是要你別打壞了身子。」
二人返回官酒坊,彭經義問道:「此事先稟告我二叔,讓他做主!」
章越道:「尊叔替我尋到喬三,替我家洗刷冤屈已是感激不盡,下面我本打算去衙門告首,求令君為我主張。但若是尊叔能幫忙一二,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好!」
彭經義讓章越先等著,自己走到帘子後。
此刻快到黃昏,打酒坐的歌女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