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卒舞] - 第十六章 落第書生(2)

件東西,正是一張靠在牆壁內側的寢床。她不說話的原因很簡單——一旦她開口提到一張床怎麼睡的問題,賀難是一定不會放什麼好屁的,索性便不說話了。
沒想到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賀難竟然罕見的善解人意了一把:「你是想說一張床沒法睡?那好辦啊,一會我去找那位大哥要一床被褥鋪在地上,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唄。」
今天這位爺怎麼轉了性了?平時的他要麼會油嘴滑舌的說「夫妻當然是要一起睡」,要麼就是一副不耐煩地樣子「當然是我睡床你愛睡哪兒睡哪兒」。事出反常必有妖,紅雨不禁在心中琢磨起來賀難又想要幹什麼壞事了。
「怎麼?你要跟我一起睡啊?」賀難見紅雨一言不發的樣子,果然又開始犯賤撩閑。紅雨回頭瞪了他一眼,連忙將自己手中的行李扔到了床上佔好位置。賀難看着她像小動物護食一般着急的樣子倒也覺得有趣,沒當回事地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門。
那漢子看起來已經忙完了,此時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手中捧著一本書在讀。賀難湊了過去坐在漢子身邊,又向漢子拱手道謝、自報家門:「在下賀難……斧陽郡城人,乃是一個閑雲野鶴的散人,那位姑娘是內人紅雨,隨我一同雲遊四方。」
漢子放下手中的書,也抱拳施禮:「在下孟河,土生土長的落雁郡城鄒家村人……在郡城裡做個教書先生。」
此話一出,賀難嚇得一個趔趄,差點驚死在座上。他本以為這位五大三粗的兄台是個樸實憨厚的莊稼把式,或者屠豬宰牛的屠戶之類的,沒想到他卻自稱是一位教書先生。「兄台你可莫要跟我開玩笑啊……」
沒想到孟河卻誠懇地回答道:「賀兄弟切莫要以貌取人,我雖然長了一副粗獷的相貌,和尋常的白凈書生不同,但卻是貨真價實的考中過秀才的——誰說讀書人便不能魁梧強壯了?」
賀難的眼光落到了孟河放在一旁的的書上,書的封面上赫然寫著「文經」二字,乃是前朝大儒與其眾弟子集思廣益收錄文章編纂成冊而來的經典。這本書的書頁都已經被翻卷了邊兒,又有刻意壓過的平平整整的痕跡,看來孟河是經常研讀此書而又將書好好保存過的。他沖著孟河點了點頭,面露幾分愧色,心生幾分敬意:「孟兄所言極是,是我有些冒昧了。」
他又想到了些什麼,開口問道:「既然孟兄考取過秀才,為何不進一步考取功名做個舉人謀得一官半職來當一當?怎麼只在這郡城中做個教書先生?」這話一說出口賀難便有些後悔,若是孟河的才學不濟沒考中舉人才做了個落第秀才,自己這話豈不是在揭人傷疤?
沒想到孟河卻也給了賀難一番解釋「舉人倒是考中了,只可惜被人冒名頂替罷了……不過我本來也不願意為官,做個教書先生也未嘗不可,反倒是悠閑自在。」孟河的神色依然是笑呵呵的,看起來似乎對此事也不以為意。但賀難的眼力可是一絕,他又怎會看不出來這位敦厚的漢子眼底黯然,心中仍不免有些耿耿於懷?
「像你這樣被人冒名頂替的例子有很多麼?」賀難對此有些好奇。
孟河神情古怪地看了賀難一眼:「我看賀兄弟你的談吐氣度頗為不凡,想來也是讀過一些書的吧,怎麼會不知道當今的科舉存在許多的貓膩?」他摸著下巴,回憶道:「與我同去而熟識的考生中有許多才學都遠勝於我,但這些人中考取舉人的卻也只是十不存一罷了,一些不學無術腦滿腸肥之人倒是歡天喜地的做了官……我倒不是怨天尤人,但其中之事細細想來也算是耐人尋味。」
「這真是……」賀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是毛遂自薦投入到山河學府之中的,要應對的是山河學府內的考試。雖然難度比起科舉來只高不低且篩選更為嚴格,甚至有些出類拔萃的還要經過李獒春親自主持的面試,但只要過了府試便是山河府的學生,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名利場。他在山河府這些年也聽說過考官與考生相互勾結沆瀣一氣的例子,卻沒想到真正有才能的人被錄用的情況不過十之二三。
「賀兄弟,我看你年紀頗輕,恐怕還不到弱冠之年,想必是真沒參加過科舉。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憂,若是你真有才學,一定是能考上的。」孟河見賀難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在擔心前程,反倒是勸慰起賀難來了。「世上這些不平之事已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了,為這些事而憂慮反倒不如逍遙自在的活着。」
「可是這世上讓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就一定是好事、就一定是正確的么?」賀難臉色沉重,陰鬱的彷彿能擰出水來,他向孟河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孟河的臉色閃過了一絲詫異,但還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不一定。」
他給出的答案也是賀難想要的答案,只是不知道又有誰能將這世道改變。賀難點了點頭,又緩緩說道:「但願這世上能出現一個可以經世濟民的大賢能來吧……」
孟河聽完賀難之言,也有些動容。他今年二十有九,看着賀難便像是看着從前的自己,心中不免一陣感慨。「賀兄弟酒量如何?我家裡有幾壇黃酒,若是你不嫌棄,我們可以便飲邊說。」
賀難見孟河主動邀請,自然大喜,便隨着孟河取來一壇黃酒兩隻小碗,又到村鎮里的小酒肆中買了一隻燒雞、二斤熟牛肉,便坐在這張石桌旁推杯換盞,侃侃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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