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卒舞] - 第六章 金風玉露(2)

你見了小四,恐怕是要死的。」
賀難最聽不得別人這樣說他,在他心裏,哪怕是比古怪,比卑鄙,比猥瑣,他都不認為有人能勝過自己,不服氣道:「我又沒犯在他手上,他憑什麼殺我?」
燕春來正色道:「在小四眼裡,想窺探自己身份的人,都要死。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除了御史大人和另外三枝暗箭外,再無旁人。你若是真去尋了他,就算死在他手上,御史大人也不會說什麼。」
賀難聽燕春來此言,心思一轉,便作猶豫狀,向燕春來說道:「你可知道我師父這次為什麼招你回來?一是為了探那江文炳的底,二就是為了保護我。我假意投靠五皇子一派,並向他透露了很多我師父的籌策,目的是為了請君入甕,但若是他看破了此局,叫江文炳來殺我,又壞了師父的大計,又該如何?本來以為僅你一人便已足夠,但現在看來,至少還要一人回來。我個人的命雖然輕賤,但在師父的大計中卻是重要的一環……所以我非得尋他不可。」
賀難的作戲十分逼真,幾乎是聲淚俱下,句句交心。一方面曉之以兩人交情,一方面動之以大業事理,使得燕春來也有些躊躇。兩人相持半響,最後還是燕春來先動搖了,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我也無權定奪,還須先向御史大人報備。關於小四,我只給你些提示,若你能找到他,當然最好。若你沒找到,便別再去尋他。」
言罷,他便伸出一隻手指來,蘸了些酒,在桌面上寫下淺淺的六個字。
鉞月,畫舫,紅雨。
次日天還未亮,賀難便縱馬自南門出了白玉京,快馬加鞭直奔鉞月城。
鉞月城離白玉京相去有些距離,約莫三日的路程。人皆言白玉京繁華,鉞月城猶有甚之。鉞月城毗鄰盛國的第一大江「月涌江」,航運發達,又是盛國中部的樞紐地帶,城中有三大絕景,名動天下。
燕春來對賀難寫下的「畫舫」二字,便處三大絕景之一,喚作「雲夢仙畫」。這雲夢二字是指鉞月城的盛國名湖雲夢湖,雲夢湖上有畫舫,乘畫舫游湖觀景乃是王孫貴族的一大樂事,更有無數才子佳人經常在此賞湖吟詩,逍遙快活。
燕春來給自己的提示前兩個都有跡可尋,唯獨最後「紅雨」二字不知所云,這天上怎麼會下紅色的雨?又或者是和師父吟過的那首詩有關?
賀難為師父整理書房時曾經看到過牆上掛了一張字帖,上書為「檐上紅雨說夏去,堂前歸燕銜春來。雷音寶剎徐徐鎖,青風吹得鬼門開。」
燕春來!燕春來的名字正應了那第二句「堂前歸燕銜春來」!那麼他所說的紅雨,便是小四的名字!
一進鉞月城,賀難便嗅到了空氣中的花香味。雲夢湖的雲中堤也是赫赫有名的,堤岸上百花齊放,如天邊彩霞照雲。無論是春去秋來,都有不同的花開景象。賀難牽著馬沿着人潮湧動,不一會就望見了遠方湖色。
這三日之內,賀難幾乎是馬不停蹄。他向來無心流連於景色,此去鉞月城,只一心為了找到那位小四。但此時此刻一見這雲夢湖景,他也不禁在心中讚嘆這天地自有造化神工,名不虛傳。
此刻天色漸晚,夕陽落水,初月凌天。那湖面上金光粼粼,光華正盛,彷彿日月同照其中。賀難心中的焦躁此時也慢慢淡去,只顧站在岸邊凝神痴痴地看着落日,好似全然忘了凡塵俗世。
一抹紅衣倩影從他身邊悄然而過,步步生蓮地登上了畫舫。賀難此時才還過魂來,看着那紅衣姑娘裊裊娜娜的背影,忙向畫舫的船夫問道:「船夫兄弟,請問那位姑娘……」
粗獷的船夫漢子笑了笑道:「那位姑娘好像是個畫師,時常來雲夢湖採風,我在這畫舫上已經有不少日子了,經常能看見她來此作畫。」
這位紅衣姑娘時常在此,莫非她便是燕兄口中的「紅雨」?那位脾氣古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四,竟然是個女的?
賀難不通武藝,但是卻修習過輕功——他和太多人結過梁子,生怕哪一天就會被人弄死,為了保命護身,時常會與水門的師兄們探討研習輕功之法,對此倒是頗有些造詣。眼見那紅衣姑娘站在船頭,畫舫已經離岸,容不得自己多想,他便縱身一躍,直飛向畫舫的樓閣頂上,口中大聲詢道:「畫舫上可是紅雨姑娘?」
賀難此時憑虛御風,縱身百轉,穩穩地落於畫舫的紅頂,居高臨下地看着那位紅衣姑娘。
站在船頭的紅衣姑娘聽聞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便驀然轉過頭來,視線觸及那畫舫的紅頂之上。
賀難……從來沒見過如此的女子。
紅衣姑娘眉如玉盤鑲柳葉,眼若白璧盛桃花。巧笑時身姿搖曳,似雲間月華清麗皎皎。迴轉間衣袂飄舞,似天上花火輝光燦燦。這姑娘周身如有紫氣浮生環繞,又如焚香之煙般可望不可即。
紅衣姑娘每日來此尋景臨摹,卻不想今日於此卻置身畫中。
採風的紅衣姑娘嫣然回首,踩湖中淡月於足下;尋人的黑袍少俠從天而降,負殘陽猩暉在背上。
如此瞬間,竟構成了一副絕妙的畫卷。此刻彷彿只有一句話刻在賀難的腦海中。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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