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黜龍] - 第22章 坊裏行 (10)(2)

,楊逆的案子又被宮裏一聲不吭扔了出來,主案的御史中丞肯定要被彈劾,事情恐怕要移交給刑部,到時候說不得就要立即起大獄……就算不起,等過半個月東夷那邊大敗的消息整個再傳過來,東都也一定會出天大的亂子……早走一日是一日,你千萬不要再生事了。」
「什麽就我生事?」馮夫人似乎不忿。
「我不是再與你開玩笑!」馮庸語氣陡然嚴厲。「若不是你總是念著東都繁華,依着我的意思,楊逆造反前咱們就已經走荊襄老家了,何必又等到知曉前線大敗倉促計劃?若不是倉促計劃,你又動輒不看顧人命,何必送了小趙性命,還沾惹上一個姓張的來?還要一定殺了小玉?你以為人命是什麽?咱們不是十幾年前的破落戶了,不能這麽一直不擇手段了。」
見到丈夫生氣,馮夫人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馮庸又想說什麽,卻似乎又被什麽堵了嘴,然後便是纏綿聲、急促呼吸聲、拍打聲與軟語聲。
張行並沒有趁機動手,也沒有就此離開,只是把握機會鬆開手上真氣,小心在腳下踩實了而已。而等到屋內二人辛苦完畢,明顯有鼾聲響起,他依舊沒有動手,而是手腳並用,小心爬了下去,再然後,就只重新回到祠堂屋頂,望着雙月發獃而已。
且說,事到如今,白日的敲山震虎起到了奇效,張行徹底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甚至了解到了不曾了解的真相。
比如說青魚幫和孫倭瓜本身就是人馮總旗圈養的豬,只不過這頭豬不是用來他自己取財的,而是用來獻財立功的,是用來提桶跑路的。
再比如說,馮庸夫婦二人對自己的評估明顯有些錯位,更加縝密的馮庸當日甚至是準備放自己一馬的,只因為三坊掃蕩太利索,事到臨頭只能順水推舟,按原計划行事。
還比如說,馮氏夫婦裏面,真正的主導者居然是馮夫人。
當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因為無論怎麽樣,張行的猜測都是沒大問題的:
此時就在酒肆三層那裏睡着的一對狗男女,不管有意無心,當日都事實上有斷送自己性命的舉止。這對夫婦,僅僅是因為自己是個新來的、沒有根基的,便要拿自己當祭品和犧牲,將青魚幫的安排給激活了,以完成自家的跑路計劃。
不過話說回來,這二人連自家心腹的使女和下屬,都能輕易喊殺言棄的,要是顧慮他張行的性命反而顯得可笑。
而且按照他們的自詡,怕是凡二十年間,這般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
那麽,問題又回來了,知道了以後呢?
該不該殺?
該,這對狗男女,活該去死。
能不能殺?
能,因為馮庸明顯沒到奇經八脈的份上,趁他睡着摸進去一刀剁了,然後再剁了他老婆就是。
要不要殺?
說句良心話,張行猶豫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殺了一個即將升為六品黑綬的正七品總旗和他的夫人,後果很可能是他這個敗兵轉行的凈街虎不能承受的……酒肆往北百餘步,就是洛水,洛水對面張行讓秦二郎候着的承福門其實就是紫微宮的一扇大門,宮內連北衙那種部門都有修行到宗師級別復陽的公公,其他高手就更不必說了。
還有靖安台本台,馮庸是靖安台東鎮撫司的七品總旗,已經準備轉任六品黑綬了,而靖安台如白有思那種朱綬就有二十八個,此時東都城內最少有十餘位。
自己的人死了,還是這種級別的,肯定要查下來,查下來,就算秦寶不負他,僅憑自己這點伎倆和掩飾,能活命嗎?
還有白有思那小娘皮,雖然對自己還算惜才,但人家同時鐵面無私、執法如山不行嗎?
這麽一想的話,之前秦寶的勸說的確是對的,對的不能再對,這跟砍衛瘤子不是一回事,那是以上凌下,這是以下犯上。
而那個羅盤……怎麽說呢?真是個好寶貝,心之所欲,便有所指。但幾乎每次成功指引後,都能給自己惹出對應量級的麻煩。
要是沒有羅盤就好了!
一瞬間,躺在祠堂上無聲望月的張行心中再度湧現出了這個念頭……沒有羅盤,自己雖有疑惑,可一直到這對夫婦離開東都,怕都不會弄清楚事情真相,也就不必如眼下這般為難了。
要不算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說了,真要說報仇,真要說冤,不該是小趙嗎?自己犯得着為一場根本沒成的陰謀賭這口氣嗎?
這麽想,是不是有點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又如何?人死了,連欺人都沒法欺。
一念至此,張行真的有些泄下氣來,事實上,他也真的就小心翼翼從祠堂下翻身下來了,然後繼續小心順著側院偏房,往坊內方向走去。
然而,深更半夜,雙月之下,寂靜無聲的馮家大院邊牆上,隨着一陣風吹來,一度泄氣的張行卻又忽然止步。
因為順這陣夏風,他隱約聽到了女子啜泣之聲。
的的確確是有年輕女子在哭泣,但是不是小玉真不好說,只能說有點像,而張行既不想,也不敢去驗證:
如果是怎麽辦?
如果不是又怎麽辦?
而聽了半日,張行終究漸漸不忍——自己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如果是小玉,如果小玉還真的在念著小趙,如果小玉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自己今日一走,他們又如何呢?
當日為何一定要殺原大?
之前為何一定要剁了衛瘤子一隻手?
一陣夏風再度鼓起,張行忽然轉身,抱着懷中小趙的佩刀,一步一步往酒肆方向走去。
他花了一刻鍾才重新爬上了酒肆第三層,然後花了半刻鍾小心翼翼的鑽入天窗,入得房內……此時馮氏夫婦依然熟睡,張行沒有着急動手,而是先將門栓小心取下,這才轉過身來,剝出小趙佩刀,然後運長生真氣於手臂,隔着被子狠狠一刀插入馮庸心口。
馮庸吃痛,睜開眼睛,來不及呼喊,第二刀便已經襲來,正中他的咽喉。
受了兩刀,這位總旗註定難活,但他的反應卻超出張行的預料,此人睜大眼睛看到張行,明知必死,然後努力抬手,卻沒有去捂傷口,也沒有去掙扎,反而強行允許真氣挪動臂膀指了指身側之人,復又勉強捂住自己口鼻,繼而死死盯着張行不動。
張行心下醒悟,自然知道馮庸是想讓自己放過他的夫人……他們二人雖然心腸歹毒,卻到底是個真情實意的鴛鴦。
然而,心中感慨,夜襲者面上卻絲毫不變,只是認真補刀,隔着被子連插了十幾下,待一股熱流湧入,幾乎要將這第五條正脈直接衝破時,情知馮庸已死,這才轉手一刀直接插入一旁馮夫人的咽喉。
和馮庸一樣,馮夫人沒有當場死亡,反而隨着張行拔刀直接嗆起。
張行見狀,只將被子往對方頭上一蒙,便又朝腹部亂戳起來……出乎意料,隨着馮夫人身體停止顫抖,張行明顯感覺到了又一股熱流,與之前殺三名修行者相比,非常非常微小,但卻切實存在的熱流。
更有意思的是,這股子熱流湧入,卻只在肌膚表層轉了一圈,便消散在了夜空中,就好像是在說你不是我的歸宿一般。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張行既殺此二人,便用帶血的被子仔細擦拭了一遍手中佩刀,然後將刀子插到馮庸身上,便要離去。
而就當他轉身來到房門前時,卻又再度止步,似乎是突兀想起了一件自己忘記掉,但應該做的事情一般。
想了一想,張行從旁邊柜子裏取出一條幹凈面巾,往床上蘸滿了血,運起長生真氣,一手攀在半牆上,一手在一旁半空牆壁上用簡體字奮力寫了三行字: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殺人者,中州大俠李太白是也!
寫完之後,張行推開門,藉著月光又看了一看牆上的血字,便再不猶豫,直接運起真氣往酒肆北面而去,臨到坊牆,縱身一躍,待到洛水,便將外衣脫下,扔入水中,然後便拔足狂奔,繞行修行坊小趙家中方向,遠遠走了一圈,這才從南面往歸修業坊去了。
回到偏院中,四下寂靜無聲,只有雙月交輝,宛若流光,鋪陳於上。
說來也怪,明明之前為自己報仇都還覺得糾結,但現在因虛無縹緲哭聲為小趙報了仇,張行反而覺得渾身痛快,萬事都值了,等到稍一衝洗,甚至覺得腦中空明一片,乾脆直接在院中打坐沖脈。
而不過一時半刻,他便察覺自己肺部與右腳之間的這第五條正脈運行流暢,竟然是直接沖脈成功。
此時,不過三更朝後而已。
PS:感謝新盟主陵水小黑和雨的傘……這是本書第36和37萌……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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