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錦》[連枝錦] - 第一卷 鴻雁 第三章 三分陣營暗較量(二)

眾人說話間,已過卯時。官員分成兩列:文官由左掖門,武官由右掖門依次入城。
隨着幾聲清脆的鳴鞭後,文武官員在御道兩側列立兩班、相向立候。糾察御史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唱名,如鷹的雙眼仔細盯着每個人,記錄下儀態不整的官員。
鐘鼓司開始奏樂。宦官手執傘蓋從東側登上丹墀,立於御座右側。御守司力士手執武備從西側登上丹墀,立於御座左側。
團龍金漆的龍椅上坐着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正是當朝天子。渝帝身穿明黃色緙絲十二章袞服,他不過四十五歲的年紀,生得龍眉鳳目、天庭飽滿、不怒自威,一派王者之相!
鳴鞭聲再次響起,百官在贊禮官的口令下步入御道,向天子叩頭如儀。
緊接着,一位頭大體胖,身着茜色錦袍,五十多歲的公公,邁着小碎步走出來,捏着嗓子細聲喊道:「有事稟奏,無事退朝!」
話音還未落,卻聽見「啪」的一聲,一封奏摺被扔到大殿正中。滿堂霎時一片安靜!
扔奏摺的人正是渝帝。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在萬歲殿上一掃,低沉渾厚、不辨情緒的聲音,隨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朕今日收到一封奏摺,上說:平陽侯以奏討莊田、殘鹽買補、開設私店等手段攫取暴利、橫行無忌、強奪民產……」
說到這裡,渝帝頓了一頓,接着又道:「各位愛卿說說,朕該如何處理此事?」
殿下的朝臣似乎早知奏摺上的內容,每張臉上皆是不以為然之色,均暗自掂量着:平陽侯是蓮太妃的親兄弟,與皇帝是一家人。其子張亨官職雖不高,卻管理着大內禁軍,擁有實權。而渝帝本人一向陰晴不定、心思更是難以捉摸。
倘若此時出頭替平陽侯說話,皇上若真來個大義滅親,那自己便是不明是非的奸臣,不但頭上的烏紗不保,還有可能性命堪憂!若站出來疾言厲色地彈劾平陽侯,萬一過幾天皇上一家人和解了,自己便是拿着腦袋去逼皇上大義滅親!
思來想去,眾人雖沒有交流卻默默達成了共識——皇上的家事,他們這些外人還是做個旁觀者才最為穩妥!
卻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沉默的人群中走出,義正言辭地說道:「啟稟陛下,臣認為,平陽侯及其家奴橫行霸道、草菅人命、不顧王法,有辱天家顏面,讓百姓怨聲載道,實乃罪大惡極!陛下理應嚴懲父子二人,方能平息百姓的怒氣!」
聽到這話,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但看清出列者,是一向眼中不容沙的首輔夏雲卿,也就不覺為奇了。
國丈劉炳文卻在一旁咬牙瞪着他,心裏暗恨着:這老東西果然出手了!也不等別人開口,他一步走出列,反駁道:「陛下!臣認為,此奏摺乃是監察御史刻意栽贓,陛下不但不該懲罰平陽侯,還應該嚴懲彈劾之人!」
話音剛落,夏雲卿當下冷哼一聲:「平陽侯為了中飽私囊,不但強行霸佔百姓的田地,竟還派手下屠了整個村子!能做出此等逆事的惡人,劉大人還為他說情,反而去冤枉秉公執法、冒死上諫的御史,如此不明是非、黑白顛倒,就不怕激起民憤嗎!」
「滿口胡言!」聞聽此話,劉炳文氣得大聲駁斥道:「夏首輔老眼昏花了不成?這奏摺上明明說,打人的是奴僕,仗勢欺人的是族人!那陛下該罰的是這些人,並非平陽侯父子!你為何要針對他們父子二人!」
夏雲卿瞪着他,沉聲反問道:「敢問劉尚書,若沒有平陽侯在背後撐腰,那群狗仗人勢的東西,有幾個腦袋敢為非作歹?」
「陛下!」劉炳文自知說不過他,便「噗通」一聲跪在渝帝面前,痛心疾首道:「平陽侯貴為皇親國戚!他家有良田萬頃、金銀無數,又怎會貪圖那區區百畝良田而以身犯險呢?還望陛下詳查此事,還他們父子二人一個清白!」
夏雲卿聽到這話,即刻仰天大笑道:「平陽侯犯下如此重罪,劉大人還在強詞奪理,竟連他佔了多少田地、貪污了多少銀兩都清清楚楚。看來,劉大人和平陽侯交情匪淺啊!只是不知,平陽侯從百姓手中搶奪過來的財富,分給劉大人多少,能讓你如此為他拚命?」
劉炳文氣得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如銅鈴般,鼻子也氣歪了。他轉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吏部尚書王肅,不停地使眼色,催促他站出來幫自己說話。可王肅卻低垂着眼眸,對他的眼色視而不見。
龍椅上的天子托着腮看他們爭論,既不阻止,也不表態,臉上似笑非笑、神情莫測。
首輔夏雲卿昂然看着身旁的百官,大有一副「誰敢出列反駁,就直接滅了他」的架勢!
百官均知這件事的厲害,既不敢仗義執言,也不敢強詞奪理,唯有靜靜觀望。
沒料到,竟有一人突然走出列,不疾不徐地說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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