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會來。

梁庭秋從天剛擦黑就在屋裡焦躁地踱步。不知轉了幾圈，謝文景終於來了。

小道童擺上酒菜和月餅，兩人落座。雨還在下，月亮藏在陰雲後，是個無月的中秋節。

中秋節少了賞月，似乎沒了精髓。梁庭秋對月思鄉的情感沒處抒發，只得換了個方式。

他一杯一杯地喝酒，同時一杯一杯地灌謝文景。酒酣耳熱之際，梁庭秋問：「那真不是雲虛道人？」

謝文景含糊過去了：「還在審，尚無定論。」

「照這麼說，」梁庭秋又倒了杯酒，似乎是在聊飯後閑談，「那毒就是那道士下的了？」

謝文景臉有些紅，已經微醺了。他搖搖頭，伸手去奪梁庭秋的酒杯：「少喝點。」

梁庭秋不肯放下酒杯，哼哼唧唧道：「我想回家……我脖子好疼……」

謝文景拉開他的衣領，看見那道口子都快癒合了。謝文景哭笑不得。

梁庭秋趁熱打鐵：「你吹吹就不疼了，吹吹唄。」

謝文景心都化了。修長白皙的脖頸上一道淡粉色的傷口，倒像是唇印。謝文景的喉嚨滾了滾。

梁庭秋摸了摸傷口，自己都笑了。他拉好衣領，道：「我再敬大人一杯。」

謝文景推辭不過，又是一陣推杯換盞。梁庭秋喝了不少，醉醺醺地喊小道童溫酒。

小道童為難地站在一旁，說：「公子不能再喝了，明日還要早起讀書呢。」

梁庭秋似乎清醒了一點，謝文景趁機告辭。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大半個身子靠在謝文景身上，指着門外道：「不多留你了，我送你回去。」

說著他就往外走去。走了兩步，梁庭秋跌倒在地，索性往地上一躺，呈「大」字狀閉上眼睛。

謝文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道：「起來，地上涼。」

梁庭秋翻了個身，拉了拉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說：「你抱我起來。」

謝文景將他打橫抱起，放在床榻上。醉鬼在榻上也不安分，一骨碌坐起來，叫道：「你別走啊。」

謝文景接過小道童送進來的茶水，喂他喝了一口，「我沒走，怎麼了？」

梁庭秋眨了眨眼，眼神清明了一瞬，好像確定了他真的沒走，又迷濛起來。謝文景被這雙眼睛一掃，低下了頭。

「我自己睡，榻上多涼啊。」梁庭秋往他身邊蹭過去，伏在他懷裡，抬頭笑道，「這裡暖和。」

謝文景的手搭在他的腦袋上，輕撫着他的頭髮。梁庭秋往他懷裡鑽了鑽，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謝文景見他睡熟了，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小道童推門進來，梁庭秋坐在榻上整理衣裳，哪裡還有醉態？他起身披衣，帶着小道童匆匆出了門。

雨已經停了，黑沉沉的天空依然不見圓月。他們又到了那間書畫鋪子，老闆聽到叩門聲，將後門拉開一條小縫，舉起燈看清了他們，大驚失色，「大半夜的，公子怎麼來了？」

梁庭秋側身進去，問：「我師父呢？」

「裏面呢，」老闆引着他們往裡走，房間里黑漆漆的，「睡下了，小的去叫他起來。」

梁庭秋擺擺手，道：「不用。言官頭子知道他是假的了，丹藥的事得儘快撇乾淨。明日讓我師父離京，我自有辦法。」

他進了客房，江陵鼾聲如雷。梁庭秋皺了皺眉，在他枕邊放下一個錦盒。

梁庭秋一走，江陵又睜開了眼睛，打開錦盒摸了摸裏面的東西，又睡下了。

刑部跑了個「重犯」，很是緊張了幾日。過了沒幾天，傳出消息說投毒者另有其人。

綠蟻想不明白謝文景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他在證據上動了點手腳，逮捕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即日處決。

秉筆太監提督東廠，與掌印太監張福不和已久。謝文景不僅除了自己的政敵，還為張福除了心頭大患。張福激動得老淚縱橫，恨不得給謝文景磕頭以示感謝。

謝文景趁機提出繼任人選，順理成章地換上了自己的人。

「一箭三雕，」梁庭秋聽說此事，拍手叫好，「既除了政敵，又拉攏了張福，還安插了自己的眼線，真厲害！」

梁庭秋在家躲了幾天，風頭一過，他又給張福送去一筆銀子。張福收錢就辦事，在元慶帝面前說起他來：「雲虛道人給陛下進奉丹藥，實乃一片赤誠之心。如今遭此橫禍，賦閑在家，十分渴望為陛下排憂解難。」

元慶帝本就覺得對不住這位世外高人，聽了這話很高興，「朕見見他，過幾日帶他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