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後的繩子，緊了緊罩住了整張臉的面具。

元慶帝賜給雲虛道人宅子和太倉銀告罄，這兩件事一齊傳遍了京城。一時間，雲虛道人成了眾矢之的。

「我的天吶，那道士真得聖心啊。我看咱們也別讀書了，都修仙煉丹去吧！」

「國庫都空虛到找不出銀子了，還賞他宅子！無恥妖道！昏聵君王！」

梁庭秋坐在一家茶樓里聽茶客罵他。他懶懶抬手，喚來小二道：「給我換個雅間，待會兒有客來。」

小二殷勤地引他上樓。茶客們憤怒的罵聲被門隔開，梁庭秋拈起一塊茶點，翹起了二郎腿。

國庫沒銀子不等於國庫空虛，裏面絲綢糧食什麼的多着呢。更何況，國庫沒銀子關他什麼事兒啊？罵戶部罵皇帝去啊！

要是有銀子，那昏君賞的就不是宅子了。梁庭秋嘆了口氣，銀子多好啊，跑路的時候比宅子好帶多了。

小二在門外喊了一聲：「公子，客到了。」

江陵進來了。

梁庭秋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師父」，起身相迎。

江陵落座，梁庭秋親手斟茶奉上。江陵抿了口茶，回甘綿長。

「烹茶的技藝越發精進了。」江陵放下茶盞，皮笑肉不笑道，「和那姓謝的沒少喝茶吧？」

梁庭秋跪得無比熟練，垂首道：「弟子不敢。」

江陵心頭划過一絲不忍，不由放軟了語氣，「起來坐。你做得不錯，為師今日來是想聽你親自說一說下面的計劃。」

梁庭秋哪有什麼計劃？朝堂形勢瞬息萬變，計劃趕不上變化，走一步看一步才是梁庭秋的打算。

他自然不會在江陵面前說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平日他的行動都是以文書形式彙報，由小道童遞送的。江陵忽然要他親自說，他不敢不謹慎。

他自幼由江陵撫養長大，最清楚江陵想聽什麼。

於是梁庭秋擺出一副天下在握的樣子東拉西扯，硬生生編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計劃。他吹的牛皮要是能實現，除非朝廷里都是傻子。

江陵倒是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還點評幾句。梁庭秋口若懸河地講了半天，越講越興奮。

他編得口渴，覺得再說下去他主子就要登基了，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江陵明顯心情不錯，梁庭秋陪他回去。路過一處豪宅，宅子外罵聲不絕於耳。

正是元慶帝賞的那套宅子。反正沒人知道雲虛道人長什麼樣，梁庭秋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

謝文景對他的評價倒是代表了絕大多數文官的看法——妖道。

梁庭秋撇了撇嘴角，聽到幾句罵他的話。令他沒想到的是，在門口罵街的這些人，竟然都是官員！

本朝規定，非進士不入朝堂。是以官員們個個都飽讀詩書，緣何會像潑婦一樣干出罵街之事呢？

梁庭秋來不及多想這個問題，他步履匆匆走過了。

明日必是一場惡戰，言官們肯定不會放過他。遭禍的可不止他一個，就連元慶帝也逃不掉被言官罵。

言官頭子會怎麼罵他呢？梁庭秋竟生出一絲隱秘的期待。

他與謝文景幾乎日日相見，早從他口中摸清了時局。江陵的背影消失在書畫鋪子里，梁庭秋鬆了口氣，往回走去。

本就是陰天，天快黑時整個世界都是灰濛濛的。空無一人的街道一眼就可以望到頭，屋裡的油燈在窗紙上映出昏黃的光。梁庭秋心上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回到小院，小道童已經燒好了晚飯。聞見食物的香味，梁庭秋的壓抑感才有所緩解。

他坐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鯽魚肉，笑道：「吃過了沒？伙食變好了？這是我這幾天的動作合了他們的意，給的錢多了是不是？」

小道童嘻嘻一笑，道：「那是。公子只管吃用飯，我吃過了。公子前幾日安排打聽的事，我已經問清楚了。」

梁庭秋一聽就來了精神，不由得往前湊了湊，「快說來聽聽，那言官頭子和敬安侯府是不是有矛盾？」